贺云策听见这话,眼皮一跳,只觉得心下一空。
如今他不仅什么都没有了,就连前世那零星的盼头也都消失了。
可看着宋若安眼眶红红的模样,他还是轻声安慰了几句:“就算是从院子里跑了出去,也定是在府里,我下去派人找一找就是了,不要难过。”
宋若安抿着唇点了点头,眼眸里带上了几分无助:“夫君,我好自责。”
贺云策安慰:“没人想这样的。”
等用过了早膳,贺云策便吩咐底下的小厮,到府里仔细的找一找。
他虽然表面上说的随意,可这只狸花猫并不是他随意从路上捡来的,是他根据前世两人豢养猫咪的颜色、花纹,派人千辛万苦去找来的。
等把底下的人都派出去了,贺云策自己便也出去找。
正巧今日太阳好,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是暖烘烘的。
宋熹之和日华神医便在花园里摆上了些两人平日里喜欢的小吃糕点,在亭子里晒太阳。
日华神医在府内住了也有些时日了,却日日都是在屋子里窝着,宋熹之一是怕照顾不周,让日华神医觉得有些烦闷。
二来便是因为日华神医上次没说完的话,宋熹之想要多问出些关于她师兄的线索。
可日华神医又是不愿意出门,宋熹之便索性带她来后院的花园里晒太阳了。
宋熹之临走的时候还装模作样的带上了几本医术,那做作的模样看得日华神医翻了一个白眼。
她拿过了宋熹之放在床榻边上的话本册子,又是拍了拍宋熹之的脑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看的是什么!”
宋熹之毫不犹豫的放下了手中的医书,又是端起了早就准备好的食盒。
两人先前还是天南地北的聊着,宋熹之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往日华神医从前的经历上引。
可还没有聊两句,便瞧见府内是一阵闹腾的动静,像是有小厮在找些什么。
两人竖着耳朵还没弄明白,便是突然听见了一阵微弱的叫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是在对方的眼神里看见了疑惑。
“是猫?”
宋熹之竖着耳朵,脑袋顺着声音的方向扫视了一圈,还真就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狸猫。
狸猫不大,如今瞧着瘦成了骨头,柔软的绒毛都被打湿,黏腻的黏在了头上,更是衬得它脑袋大的吓人。
宋熹之眼皮一跳,眉毛都皱了起来。
她从位置上站起身,想要将狸猫抱起来,却又发现它身上的骨头有些错位,看着就像是骨折了一样。
一旁的日华神医也凑了过来,蹲在了宋熹之的身边,“这猫看着骨折了,已经骨折好几日了。”
宋熹之一听,连心都疼了起来。
两人把猫挪到了草坪上,宋熹之掏出了随身的药材,涂抹在小猫的伤口上,又是复位了小猫的伤口,然后用木板和布料将伤口固定。
原本还在找猫的贺云策,听见一旁的动静,抬起头,看见的就是宋熹之忙碌的模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没动,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将宋熹之的动作尽收眼底,甚至连急躁的内心,都在此刻平静了下去。
等宋熹之把狸花猫包扎好,又是将一旁的斗篷放在了草坪上,然后把猫放了上去,小口小口给猫喂着羊乳。
贺云策看着她细致的动作,温柔的侧颜,她莹白的脸蛋就像是白瓷瓶一样,温和的笑容发自内心,让他的心脏忍不住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贺云策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宋熹之的身边,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桌子上放着的吃食和话本子。
吃食无一例外都是些民间常见的小玩意,要么就是些糖葫芦、桂花糕,还能闻见牛乳的香味。
而桌上随意摊开的,便是几本话本子,也是街上常见的那种。
贺云策看见桌上的东西,电光火石之间,就像是想到了什么,几乎浑身几乎都要僵住了。
他急急的转头,望向了一旁的宋熹之。
他如饥似渴的望着宋熹之的脸,甚至握成拳头的双手,都在此刻发起抖来。
日华神医听见动静,上下的打量了贺云策一下,原本面无表情的神情微微一变。
感受着两个女人疑惑的目光,他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这桌子上的吃食,是你们准备的吗?”
日华神医皱着眉,只觉得他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不是我们的那还是有鬼了?”
贺云策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心脏却是砰砰的跳了起来,他又是对着宋熹之开口:“这狸花……是我养的,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跑丢了,幸亏是被你捡到了……”
日华神医听见这话,冷笑了一声:“那我倒是劝你以后别养了,让这猫怪可怜的,不仅是骨瘦嶙峋,甚至连骨头都被你踹断了。”
贺云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向了日华神医:“骨头踹断了?这根本不可能!”
日华神医不想搭理男人,仰着下巴便坐回了凳子上。
宋熹之没有正眼看他,也没有注意到贺云策波动的情绪,她只是声音冷硬的解释了一下:“猫咪自己摔断了腿,还是被人人为踢断了腿,从伤口的形式来看,还是很容易辨别的,这猫被人踹到骨折,起码有两三天了。”
“你不信也没关系,不过这只猫我是不会还给你的。”
贺云策深吸了一口气,很艰难的消化着这个消息。
他望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她蹙着眉说话的模样,实在是好看极了。
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前世和今生的一幕幕。
原本是在梦中才会出现的画面,此刻却清晰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而那画面的主人,也不再是宋若安。
他非常确定,那个人是宋熹之。
贺云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满是紧张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甚至还带着绝望和不甘:“你……你喜欢吃糖葫芦,喜欢看话本,喜欢喝牛乳……”
“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些贵族根本看不上的东西?”
“你不怕被人看不起?不怕被人觉得你卑贱不堪,觉得你难登大雅之堂?”
宋熹之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日华神医更是察觉了他话语中的有病,又是急忙站了起来,挡在了宋熹之的身前。
宋熹之抚摸着掌心的手软,对着贺云策轻轻道:“他们看不起的只有人,而不是东西。”
“若是你身穿绫罗绸缎,头戴金银珠宝,吃的是山珍海味,可他们看不起你,也只会说一句,金玉其外的草包。”
“冰糖葫芦和话本子是无辜的,它没有高低优劣,若是有,那也是被它的主人连累,就像是这只狸花一样,识人不清。”
宋熹之觉得前世的自己,其实是和贺云策一样的人。
他们都活在对比里,都识人不清,都努力的想要去获得别人的认可,想要得到别人的赞许,甚至不惜为此付出一切。
贺云策前世喜欢的话本子、小玩意,在黄氏看来上不得台面,可当他官至宰相时,就算是宋若安心中看不上,却也要装的是一副倍感兴趣的模样。
也没有人再敢说他。
贺云策因为官至宰相,自以为找到了灵魂的伴侣,却从来也没有想到,那只是宋若安虚伪的伪装。
也不知道到底是福是祸。
贺云策呆呆的望着宋熹之那张平静的脸,耳畔隆隆的回响着宋熹之的话。
她的话语就像是充满了暗示,只是稍微触及她话语的意味,贺云策的额头上突然冒出了无数的冷汗,甚至连后背都要打湿了。
他感受着宋熹之的注视,又突然不敢去看宋熹之那黑白分明的眼眸,心脏猛烈的狂跳这,可他就像是做贼心虚一样的,迈着沉甸甸的双腿往外走。
没有走几步路,就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一旁的小厮急匆匆的上前,乌泱泱的把他团团围住。
宋熹之和日华神医仍旧是站在原地,没有理会外面的动静。
日华神医的看着宋熹之神情变幻莫测,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于是急急凑到了宋熹之的身边,小声询问:
“诶,刚刚过来的那个男的是谁?”
宋熹之听见日华神医的声音,才勉强回过神来,她回答:“那是安定侯府的二公子,贺云策。也是我的小叔。”
宋熹之说完这话,便听日华神医突然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
“你这小叔不孕不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