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谢窈不可避免的起晚了。
萧稷不在房中,不等她问,竹青便主动道:“太子妃,三皇子来了,殿下在书房呢。”
“殿下说您昨日辛苦,所以没叫打扰您。”竹青说着,轻抿了唇。
她虽未成婚,但伺候殿下与太子妃这许久,到底也知了事。
谢窈俏脸微红,嗔了竹青一眼。
小丫头,竟也学着打趣她了!
竹青吐了吐舌头,恢复了严肃正经的表情道:“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都交代下去了。”
谢窈赞许道:“你办事,我放心。”
“谢玉娇呢?”谢窈又问。
谢玉娇毕竟“傻”了,昨日陛下也不曾惩罚她,而张氏被带走,没人再照顾她。
所以她还被留在太子府。
“在客房呢。”竹青犹豫了一下,问:“太子妃,二小姐真的没傻吗?”
“为何这样问?”谢窈扬眉。
竹青低下头,道:“昨儿将二小姐带下去之后,她还闹了半宿,一直到喝了安神汤才睡下。”
“哭着闹着要谢夫人,要找您……”
谢窈唇边噙着浅浅的笑,“你这不就信了?”
竹青立刻道:“奴婢愚钝。”
“哪就愚钝了?”谢窈道:“是她……太会装了。”谢玉娇经历了这么多事,到底还是有了些成长。
“太子妃,那还留着……二小姐吗?”竹青拧眉,“她伙同善善意欲谋害您……”
“自然要留着,不过,她不能留在太子府。”谢窈思忖片刻,道:“你寻个别院,将她送去命人照料着。”
谢玉娇既然与善善有合作,留着她,兴许能将善善钓出来。
但谢窈不会将谢玉娇留在太子府,府中还有昭昭岁岁,她不可能让恶人离她的孩子这样近。
“是。”竹青应下。
谢窈看着已经梳妆好的自己,这才起身,“走吧,去看看昭昭岁岁。”
她等殿下回来正院,一道用早饭。
书房。
三皇子刚下早朝便来拜会,被萧稷领着进了书房,看清书房内的格局微怔了下。
“坐。”
萧稷板着一张脸,表情淡漠。
他素来如此,也只有在谢窈和一双儿女面前,眉眼才会温和许多。
不知怎的,箫安一时竟有些紧张。
他很快坦然,在萧稷对面坐下,“今日来此,我是来向皇兄道谢的。”
“若非皇兄制定的策略,此次蜀地之行也不会如此顺利!此事,我定会在父皇面前为皇兄请功。”
箫安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微弯着的眼显得整个人十分真诚。
萧稷神色冷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不必。”
“孤不是为了你,孤是为了百姓。”
若真想请功,今日早朝便请了,如何会等到现在特意来他面前说一嘴?
箫安闻言,眼里闪过一抹晦暗,面上却更多了几分钦佩,“皇兄大义,是臣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皇兄恕罪。”
萧稷:“……”
他端起茶盏浅饮一口。
箫安倒也不觉尴尬,继续试探询问:“皇兄,臣弟听闻……钦天监监正宋大人,是皇姐一手提拔?”
萧稷看破不说破,“朝堂之事,孤不甚清楚。”
箫安又说:“可那宋大人……说句高攀的话,也算皇兄连襟,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品行。”
箫安摇了摇头,“如此看来,皇姐倒是好手段。”
萧凝面首众多,经过昨日之事,他回去自然也查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萧凝竟有不少面首都在朝为官,虽官位都不算高,但位置却很紧要。
萧稷没说话。
箫安想了想,将他调查到的名单放在书桌上,往萧稷的方向推了推,“皇兄请过目。”
萧稷接过看了看,面色微变,眉头拧紧,似第一次看见一般。
箫安并未看出什么端倪,斟酌开口,“这些人,都是皇姐的入幕之宾。”
他的言辞间难免多了几分鄙夷。
他自是认为女子该从一而终,萧凝虽是公主,却如此不守妇道,当真是……
有辱皇室名声!
但他却没从萧稷的脸上看到鄙夷等神色。
箫安顿了顿,继续道:“皇兄,二哥野心勃勃,还有皇姐为他筹谋,您需万分小心啊。”
“臣弟是站在皇兄这边的,请皇兄放心。”箫安一脸的诚恳,信誓旦旦道。
萧稷不置可否。
箫安敢在箫弘成为庶民后出头,除了那是个好时机之外,只怕还有人将他这个太子命不久矣的消息暗中告诉了箫安。
否则箫安岂会冒失行事?
至于那个人是谁,萧稷心中也有猜测。
只怕是萧凝。
箫安此刻故意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
萧稷反问箫安,“你怎知萧凝是为了老二?”
什,什么?
箫安被这话吓了一跳,顿时整个人都紧张起来,莫不是他猜错了?
皇姐不是为了箫弘还能是谁?
箫安面上的温和与平静被打破,有些骇然的看着萧稷,莫不是……
一点都不聪明……萧稷的心里微有些嫌弃。
若是他家太子妃,早早便明白他的意思。
萧稷提醒,“前朝曾有过女帝。”
“她,她!”箫安震惊的瞪大了眼,“她竟有此心?”
萧稷:“……”
箫安可以有,萧凝就不能有吗?
萧稷到底没将这话问出口,只道:“孤只是猜测,毕竟当初南州涝灾之事,是孤亲自查办。”
他看着箫安,“莫忘了,那份指证老二的罪证,是萧凝亲自递的。”
“老二被贬斥这么久,你何曾看过萧凝想救他了?”
萧稷的语气已有些不耐。
他不喜说太多的话,尤其是跟他不喜欢的人。
偏偏眼前的箫安张大了嘴,震惊错愕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他不得不出言解释。
“是,是啊……”箫安点了点头,“难怪从前臣弟便觉有些不对,但想不明白。”
“多谢皇兄指点迷津。”
他完全没想到,萧凝竟有,竟敢有这样的心思。
父皇知道吗?
箫安震惊之后,很快对着萧稷道:“不过皇兄放心,皇姐毕竟只是一介女流,行的又是上不得台面的小道。”
“定不会影响皇兄的位置。”
萧稷没说话。
行的小道?
他听闻箫安定了宣太傅家的嫡女为正妃,又定了兵部尚书家的嫡女与世家王家一位小姐为侧妃。
此举无外乎是为了拉拢三家,又与萧凝的所作所为有何差别?
不过萧稷懒得反驳他,只敷衍的嗯了一声。
箫安心乱如麻,到底没再太子府久待,只又在萧稷面前表了一番忠心之后,便匆匆离开。
他人一走,萧稷长出一口气。
他都喝了两盏茶了,箫安却一直不走。
端茶送客这样的道理竟也不明白,也不知宣太傅平常都在教些什么。
萧稷迅速起身,朝着正院去。
他可不想让太子妃等太久。
正院。
谢窈正在逗弄岁岁,她看着软糯粉嫩的奶团子,一颗心软的不像话。
从前总会第一时间察觉萧稷到来的她,今日竟不曾发觉。
“窈窈。”
一直到萧稷的声音响起,谢窈才猛然回神,抱着岁岁转身,“殿下……”
可两人的距离太近。
谢窈怀里又抱着岁岁,一转身就撞在萧稷身上,脚下不稳直接向后倒去!
萧稷反应迅速,一把拉住谢窈,另一只手稳稳抱住岁岁,这才长出一口气,“是孤不好,吓到太子妃了。”
谢窈还没说话,被萧稷抱在怀里的岁岁便笑了“哼哼”声。
声音很小,且很短暂,但萧稷和谢窈都清楚听到,两人立刻都看向岁岁。
小家伙倒没再笑出声,只是嘴巴咧着,露出粉嫩的牙床,看着可爱极了。
谢窈忍不住道:“真可爱。”
她觉得岁岁就是世界上第一可爱的小孩!
“都是太子妃的功劳。”萧稷立刻道:“太子妃生的好。”
谢窈:“……”
她脸微红,瞪了萧稷一眼,这里还有下人在呢。
萧稷顺势握着她的手,将怀里的岁岁递给乳母,牵着她往正屋走,这才将今日三皇子的来意言简意赅的说了。
谢窈听完险些笑出声。
“殿下真受欢迎。”
知道萧稷“命不久矣”,所以谁都想来“继承”,从前是萧凝,如今是箫安。
“他们孤都不要。”萧稷牵着谢窈的手坐着,亲自为她布菜。
“嗯?”谢窈的心微动,抬眸看萧稷。
萧稷深邃的眸正盯着她,眸里漾着浅浅笑意,再往深处是浓郁的化不开的缱绻爱意。
他牵着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孤只要你。”
谢窈的心脏猛然停拍片刻,复又剧烈跳动起来。
殿下这话……有一语双关之意。
“殿下。”
谢窈一把抱住他,下巴贴在他肩膀,“我们把善善找回来吧。”
“我愿意……”
她的话还没说完,唇就被萧稷封住,“孤不愿意。”
他的吻凶狠极了,带着惩罚的意味。
许久,他才松开怀里的人,连名带姓的警告她,“谢窈,你下次再敢胡说,孤真的会罚你。”
谢窈被亲的气喘吁吁,脸颊酡红,一双眼眸水润润的。
她刚刚激动之下说完那句话就有些后悔,觉得她太冲动。
可殿下的话,让她觉得羞愧。
她……
“吃饭。”萧稷的话打断谢窈的思绪,“今日不是还要去谢家吗?”
谢窈嗯了一声。
张氏谋害谢乘,谢景又不知所踪,照顾谢乘的事顺理成章的落在了她与谢战的身上。
谢窈今日专程为谢战在国子监请了假。
用过早膳便带着他前往谢家。
至于谢玉娇,也是已经被竹青带人送离了太子府,暗处则是有司南安排的人监督着。
谢家早知太子妃和谢战今日要来,已都在候着。
昨日皇帝走后,便有太医前往谢家为谢乘看诊治疗,是雨燕负责此事。
此刻雨燕便迎上前来,“太子妃,昨日太医们瞧过之后都说,谢大人吃了太多有损身体的药,往后只怕是再无恢复的可能。”
“还请太子妃顾虑身体,莫要太伤怀。”
谢窈垂眸,手中的团扇挡住半张脸,遮住上扬的唇角。
她声音凄婉,“父亲受罪了。”
“阿姐。”十一岁的谢战如今已到谢窈肩膀,表情严肃正经,俨然是个小大人模样,“幸而暗害父亲的人都已付出了代价。”
谢窈点了点头,“是啊。”
“阿战,往后这谢家,就靠你撑起来了。”
她今日送谢战回谢家,亦有此意。
谢战可是谢家记在族谱上的,名正言顺的嗣子,如今自该撑起谢家门楣。
谢战抱拳躬身,“请阿姐放心,我一定不会负阿姐所托,亦会照顾好父亲。”
“难为你了。”谢窈拖着谢战的手臂,扶着他站直身体。
谢战直起腰时,姐弟俩对视,眼中有对方才明白的默契。
谢战是她亲自养出来的弟弟,是赵氏名下的嗣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如今,谢窈已为谢战腾空了谢家。
谢家的下人们都聚集在前院,在谢窈的见证下,认了谢战为主。
在谢战彻底能撑起门户之前,谢窈自会使人帮他,毕竟谢景还不知所踪,谢玉如还虎视眈眈。
谢玉娇若有机会,也不会善罢甘休……
谢战板着脸,训了几句话之后,便让府中的下人们都各司其职。
屋内只剩姐弟两人,谢窈才问:“阿战,你会怕吗?”
谢战坚定摇头,看着谢窈的眼睛明亮又坚定,“阿姐,我不怕。”
“请阿姐放心,我一定好好念书,日后……我会阿姐和昭昭岁岁的后盾。”
谢战说的坚定,谢窈对他对视,一时心里又感动又酸涩。
谢窈抬手揉了揉谢窈的头,没虚伪的说什么不用。
这本就是她的目的。
她只微笑看着谢战,眼里全是信任,“好,阿姐等你。”
谢战也笑了起来。
谢窈道:“行了,你去看看你日后的住处吧,这个家,日后归你管了。”
谢窈面上笑意微收,道:“我去看看父亲。”
谢战道:“都听阿姐的。”
谢窈跟在雨燕身后,一路到了谢乘所在的房间,昨日太医们都来了,谢家的下人自然为谢乘收拾了一番。
但他腰背上的褥疮早已流脓,绝非一日能好,而太医们一走……谢乘的待遇自然又恢复了从前。
谢窈一段时日没来看他,此刻瞧见谢乘还有些被吓了一跳。
谢乘形销骨立,浑浊的眼珠子里尽显迷茫。
看见谢窈,他瞳孔瞪大,“嗬嗬”地喘息起来。
谢窈刚走到床边,便见一道细小的光影从谢乘床边猛然射出,直奔谢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