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的裴望渝站在阳台,眼神随着越飞越远的小章鱼空洞起来。
听到他带着几分戏谑的语调,她缓缓回头,“我为什么要说软话给你听,如果不是你,我跟程京南也不会有你口中所说的那些问题。”
这是把锅扣在他头上了?
行,勉强扣得下来。
“听话听一半的毛病改不了是不是!”陆彦翀不爽,“还是你笃定我不敢对程京南怎么样?”
裴望渝气到发笑:“你是很厉害,可程京南也不是那种可以让你随便揉捏的人,你伤害我男朋友一分,我就恨你十分,你不是想让我原谅你吗,那你就动我男朋友试试,看你这辈子还会不会得到我的那句没关系!”
陆彦翀做梦也没想到,从前那个在他面前说话都唯唯诺诺的小猫,有一天会为了别人朝他露出锋利的爪子,仗着他对她的感情,有恃无恐地放狠话。
原本还有几分轻佻的面容,短时间里变换了好几种情绪,过滤到最后,剩下骇人的寒意。
他猛地上前捏住了小猫的下巴,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啊,既然不爱,那就恨,裴望渝,你就是恨死了,这辈子你也只能在我身边,你跑不掉的。”
裴望渝忍着身体跟心理的双重痛感,倔强地怒视他,“你做梦!”
陆彦翀本能地用力,看见她眉间一闪而逝的皱褶,他松开了手,“来,你跟我讲讲,你是怎么在爱了我十年之后,短短几天时间就对程京南死心塌地的,你要是说服得了我,不是不能谈。”
裴望渝趁机打掉他的手,跟他拉开距离,“心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想让谁住进来就让谁住进来,我跟你解释不着。”
陆彦翀有种错觉,他不是来挽回的,他是来找死的,看裴望渝是怎么一刀接着一刀往他心上捅的。
“是吗?”他克制着快把他烤焦的怒火,“所以你现在确定,程京南已经代替了我在你心里的位置?”
“是!”
裴望渝几乎没有犹豫,回答得干脆利落,“你不过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而已,充其量就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程京南是我的初恋,是真真正正让我感受到爱情的人,暗恋在初恋面前,也不过如此。”
暗恋而已,不过如此。
饶是陆彦翀,在这番暴击之下,也露出了些许的茫然无措。
胸腔燃烧的怒火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沉寂的空旷,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发出声音,发出声音之后,又该说些什么内容。
他就这么无望地看着义愤填膺的小猫,一秒、十秒、长达两分有余的安静,他忽而勾起唇角,即嘲讽又认命般,“望望,你还记得自己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吗?”
他陡然转变的情绪跟话锋,让裴望渝蓦地攥紧了双手,而他接下来说的话,更是将她置于极寒的暴风雪之中,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那年在足球场,我问你,如果我不是你眼里的温柔哥哥,而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烂人,你还会觉得哥哥好吗。”
陆彦翀看着她,喉结在话音落下之后来回滚动了好几下,“你说,哥哥是什么人你就是什么人,如果哥哥是烂人,那你就跟哥哥一起当烂人。”
裴望渝再一次失了神,思绪一瞬被拉回到他悄然消失的那一年。
空无一人的足球场,那是裴望渝第一次直面他的落寞。
那时她不知道陆彦翀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跟以往每一次来北州不同,那天的他明显沉重许多,努力保持的强颜欢笑,融入裴宏跟苏云微的碎碎念之中。
他是下午离开的。
裴望渝是傍晚找到他的,拖着行李箱,提前了去曼莱的时间。
到了北州市里,让裴励城帮忙问的他的位置。
手里拿着苏云微做的冰荔枝,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旁边陪着他。
两个人心不在焉看完了一场友谊赛,冰荔枝在裴望渝手里被捂到温热,从傍晚到深夜,谁也没说话,陆彦翀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只是某一刻,他忽然侧头,很是突兀地说了一句:“这么乖的小朋友,以后要是受了委屈可怎么办。”
裴望渝感同身受着他的难过,软糯糯地问他:“哥哥,你为什么不开心?”
他笑着揉她的头:“因为哥哥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永远保护小朋友的象牙塔,暂时还没想到。”
“那没关系的,我总会长大,不用哥哥一直保护我,等我长成大人,我也可以保护哥哥的。”
当时的裴望渝眼神清澈似一汪清泉,陆彦翀忽觉身上的污浊在她的凝视下被冲刷的所剩无几。
然后,他问出了那句话。
他以为裴望渝会反问他,为什么要说自己是烂人,结果小猫不问其由,选择跟他一起沉沦,在满是肮脏的世界里,与他同行。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下定了决心,答应了陆济辉的条件,为秦安婷,更为裴望渝。
客厅里光线充足,陆彦翀将她木讷的样子刻进眼里,“望望,你说就算我是烂人也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你可以永远当我的避风港,虽然港口小了点,但永远不会让我没有地方停靠。”
“可是为什么...你现在说话不算话了呢...”
裴望渝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足球场无能为力的少年,喉咙骤然涌起一股腥甜,那是心里伤口裂开,渗出的鲜红。
是啊,为什么呢...
他们怎么就走到今天这样的死局了呢...
“对不起...”
裴望渝不知怎么冒出了这三个字。
陆彦翀心上的裂痕再添一条,“不要说对不起,该道歉的人是我。”
“是我先食言,没有从一而终地保护你,是我眼盲心瞎像个混蛋一样弄丢了你,可是望望,你知不知道,没有你,我不行的,真的不行...”
眸中集结的回忆,刹那间毫无预兆地坠落。
话说到最后,他几乎卸掉了身上所有力气,那一句近乎气音的不行,毫不费力地就将裴望渝的一颗心伤的血淋淋。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只要他不放弃,我不会主动放开他的手的。”
这一刻,终究是理性战胜了感性,裴望渝承认她心软,可她更清楚,她是谁,什么身份。
陆彦翀早知道的,她从来都是这个样子,没做决定之前或许还会摇摆不定,但只要决定,就绝不会轻易改口,哪怕就是玻璃渣,她都会一声不吭地往下咽。
“没关系,反正你也不是真的喜欢他,我就当放你出去玩儿几天,玩够了,你还是得回我身边来。”
闻言,裴望渝的悲切霎时消散一半。
陆彦翀没给她再出口成刀的机会,兀自说道:“我可以不插手,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裴望渝脑子想拒绝,却没做成嘴巴的主,“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