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了莫寒风远去,铃儿正要转身走入大门,却忽然觉得有些异样,便回头向不远处望了一眼,但那里空无一物,除了长得不足二尺高的花花草草便再无他物。
铃儿微微甩头,心想恐怕是这几日心中过于焦虑所致,便径直离去了。
回到宫中的铃儿惴惴不安,她总是惦念章小侯的安危而不得安心。但章小侯被何人掳走,又被带去了什么地方,都根本毫无线索,唯一能期盼的,就是掳走章小侯的人不会伤他性命了。
师门众人、章小侯纷纷失踪,铃儿思前想后决定,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既然那令天下剑修向往不已的南海剑争就要开启,自己就走上一遭,兴许到了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于是在地三仙的陪同下,铃儿一行人雷厉风行,不过多时便收拾好了行囊,离开御仙宫往东南方向赶去。
虽说心事重重,但铃儿一路上也不算焦虑,毕竟这两年来时时刻刻被困在那狭小黑暗的龙宫空间,外面的一切对铃儿来将都是无比新鲜,沿途风景不甚美妙,领略着天下的壮阔,铃儿也不难心情畅快。
再加上地三仙他们性情活络,时不时讲个笑话里讨铃儿这个“小主”欢心,更让后者久违地放松下来。
但是铃儿虽然心境放松,却也一直在保持着警惕,一直在感知、观察着周遭的风吹草动,以防患于未然。
这样的习惯是她发现了体内住着另一个“铃儿”之后慢慢养成的。
所以铃儿就察觉到似乎在目光之外的暗处,总有个地方透着一股怪异,这怪异的感觉非善非恶,但就是从铃儿走出御仙宫的大门开始便一直存在。
怪异的感觉说是如影随形也不为过,可奇怪的就是无论铃儿怎么看,也无法看出周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哪怕铃儿一行人走在平原之上,也能感觉到那股怪异飘飘渺渺地存在于周围的空地之上。
铃儿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便不动声色地缓缓提升速度,直到她风随身动快若游燕。
而这一次,那股怪异感觉也终于被铃儿摆脱。
也就是在铃儿飞远之后,方才那片空地上却突然诡异地响起了两个人的交谈之声。
“大人跟了一路,却迟迟不肯下令动手,可是舍不得了?”
“你在质疑我?”
“属下不敢!只是现在天时不早了,属下担心大人疲累……”
“哼,看来那群老家伙还是信不过我,竟派了你这条哈巴狗!”
“嘿嘿,大人说属下是哈巴狗,那属下就是了,不知现在大人心情如何了?是否愿意下令杀人了呢?”
“别忘了当年东方灵仁如何惨败,我只是确保万无一失。”
“大人放心,东方灵仁那种走狗做不到的,属下能保万无一失。”
“那好,等出了沧州境,你寻个隐秘之处伺机出手。我倒要看看你这奴才如何万无一失!”
“属下遵命。”
……
灵州地处中原南部,向来是山青水碧的代名词,因此随着铃儿他们一路前行,过眼之处也越发葱郁繁茂,而且此时正值初夏,更是有莺歌燕舞走兽地鸣,空无一人的山中却格外显得热闹。
只是铃儿还没来得及提起兴致去观赏这大好光景,就被一个来者不善的家伙挡住了去路。
光天化日的,那人手中却提着一盏油灯,他将油灯抬高,透过火光来观察铃儿,然后咧嘴一笑,竟是长了一嘴的兽齿,他瞪大了眼睛的面孔也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越发惊悚。
“你是什……”
铃儿话未说完,那人就瞬间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内。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提着油灯的兽齿怪人就出现在了铃儿面前的咫尺之间。
其速度之快、气息隐秘之完善,让铃儿立刻明白了敌我双方的悬殊差别,这个对自己释放杀意的怪人,是真真实实的大乘境!
如此迫在眉睫的压力,如此令人窒息的威胁,铃儿来不及犹豫来不及思考,便在仓促中向后退闪,而手中也一并祭出了傀灵术,正将它翻至最后一页。
想不到,她刚刚从剑灵手中得来的保命底牌,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只是可惜,铃儿还没能试验最后一页的效果,就被袭来的怪人抢先一步,用油灯释放的火光所笼罩。
刹那间,铃儿直觉的自己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趋于静止了。
她的意识还在飞速运转,但看着自己准备撕下书页的手却一动不动了,她的身体、她的衣服也都保持在了那一时刻的状态。
那团油灯火光将铃儿团团包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琥珀,将铃儿定住了。
但铃儿的思维还在、感官亦不受影响,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光外面那怪人的身影迅速逼近,然后化掌为刃,插入火光之中,直奔铃儿的面门。
铃儿无力摆脱这团柔软火光的束缚,一静一动之下,怪人的掌刀更显得迅速非凡。
在真气与火光的交织中,铃儿的眼前生起一片黑暗。
阴影铃儿再度出场,释放了她体内那股邪恶强大的力量。
浓郁的黑气向外迸发,直接把笼罩着她的火光给推了出去,同时也把那个怪人推开了数尺之外。
怪人一击落空,便又聚气控制着油灯火光再度笼罩向铃儿。
只是这一次那火光只能连带着铃儿的护体黑气一并包围,却不能将黑气驱散。
所以现在铃儿的躯体虽然已经能正常活动,但由于那团奇怪的火光存在,她并不能移动位置,还是只能像个活靶子一般坚守阵地而不能反击。
而那怪人似乎对铃儿这一手“变身”的能力早就有所防范,突然见到铃儿实力暴增却丝毫不慌,又是稳准狠辣地发起第二次猛攻。
这一次,怪人直接钻入了外层的火光之中,竟像个鱼儿般在其中游了起来,随着他不停游弋,那一层火光也逐渐加厚,慢慢地火光的厚度已经超过了铃儿的黑色真气。
阴影铃儿压力甚大,她能透过黑气清楚感觉到火光变厚的作用,即便用黑气将火光弹开,却又开始了那种手脚停顿的迹象。
若是再任由火光厚下去,铃儿肯定就会被再次定身,此时最着急的无疑就是再切掌控了肉身的阴影铃儿了。
她和铃儿共用一具身躯,若是真的栽在这里,那么不光是她自己将会魂飞魄散,铃儿体内的两位仙人也将难入轮回。
可关键的问题就在于,今日突然出现的这个敌人,是与当初东方灵仁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大乘境。对方不光是提前做好了十足准备,让铃儿展现黑气之后依旧不能翻转局面,甚至对方的道法还能持续不断地给予铃儿莫大限制。
也就是说,这突如其来的怪人,很可能掌握了所谓“道”的一些奥妙。
铃儿受到的压制力越发强劲,她拼命释放黑气试图挣脱火光的围困,却是越挣越紧,亲眼看着自己四肢的移动速度在急剧下降。那怪人的身影也在对比之下加速接近,并且这一次他是从背后袭击,并且同时瞄准了铃儿的多出要害,就是要用最快最简便的手段将铃儿击毙。
从怪人出现开始到现在,地三仙都一直没能帮得上忙,倒不是因为他们震慑于对方的实力而畏缩不前,而是在他们刚要出手帮铃儿之时,就被一个浑身金光的人死死拦住去路。
那个人的招式神通好生厉害,刚猛霸道不说,就连肉身也强悍得可怕,并且时不时有真气化形金龙伴其左右,简直是攻防兼备无懈可击,哪怕是地三仙他们的招式诡异却也不能在对方面前讨得半点好处。
随着一声龙吟冲上云霄,铃儿顺着眼角余光看去。
纵使现在身处绝境、即使两年之间暗无天日,铃儿都不肯轻言放弃,可偏偏就在这时候的无心一瞥,却让她的心中天地彻底崩塌了。
怎会是他?
竟然是他!
铃儿的时间陷入静止,她周身的黑气骤然散去,火光瞬间侵入将她束缚得严严实实。
她的神识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劲力量,硬生生将阴影铃儿给拽了回来,并且重新获得了肉身的掌控。
可是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本体实力下的铃儿再也没了一丝脱困的机会。
“你不想活了?”
灵海中传来阴影铃儿的一声愤恨斥责,但铃儿根本毫不在意,更无心在意,她只是要重回肉身,用自己的眼睛看个清楚。
果然……
铃儿觉得一股无情的寒冷充斥在了天地之间, 她的希望她的期许仿佛泡沫般化为乌有。
空虚、凄凉,如同抽魂夺魄一样折磨着她的灵魂。
那抹金色,亦如冰川之上挂着的鲜红烈日,格外刺眼。
寒冷、无尽的寒冷,铃儿暗淡的双眼失了神采,也渐渐失去了一切感觉。
她想醒来,她想从这可怕的梦境中逃出去,却发现这竟是个无比梦幻的真实。
若不是脸颊上的两行滚烫,刺痛着铃儿的心,她定会认为这是个无情残忍的幻觉。
可是她多希望这是一场幻觉一场梦境,至少,那穿刺心头的痛楚应该会好受一些。
铃儿目光涣散,一个脚踏金云的少年冷眼而视,目光麻木地俯视着火光中万念俱灰的铃儿。
少年面如止水,“铃儿姐。”
这幅冷漠决绝却像是一把斩断思恋的闸刀,铃儿与他相视一眼,悲恸莫名。
原来,
一念起,可叫天涯咫尺,
又一念灭,便是咫尺天涯。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