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樱衣的状态有些反常,她从未像今天这般情绪激昂地说着这种发牢骚话,就好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魔教众人纷纷沉吟,从他们的表情也可以看出对樱衣的意外,以及意外之后的深感同情。
但是正道一方却没人注意到这一点,因为他们中的不少剑修都在樱衣的话语攻击中道心失守,信念崩碎。
老剑皇连忙剑气一抖,将这些剑修的道心稳定下来。
“魔教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
老剑皇赞叹不已,神情凝重地祭出了他的傍身法剑,也就是跟剑心中冰山之巅完全相同的那把剑。
此剑一出,整个谷底的温度似乎都骤降几分。
剑皇汇聚精神,持剑说道:“剑心无形,但剑身有形,你出剑吧。”
樱衣冷哼一声,又恢复了冷淡模样,将自己的手臂扬起,只见光华一现却并没出现任何宝剑,反而在她身前出现了一面镜子,正是其剑心中的那面。
这样的状况让老剑皇都不禁皱眉,像他这样在剑道中叱咤一生,并且立于绝对的巅峰之人,也从没见过樱衣的这种情况。
剑修,剑修,说的就是以剑为修,无论剑道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还是婉转细腻的法门,剑修的唯一武器、法器却从不会脱离剑这一根本。
充其量的区别也就是各种剑器的大小、形状等等。
可是樱衣祭出的“宝剑”却再次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她身负剑心,有着不啻于老剑皇那样的剑意,并且在剑道上另辟蹊径,可以说是开创了一个先河。
光是这些,就无疑能让樱衣从籍籍无名,而一跃成为能跟剑皇比肩的剑道大宗师。
可如此一位后生可畏的剑道宗师,却不是用剑的,这样的现象又怎能不让众人觉得颠覆传统,觉得不可思议、不可捉摸。
看着那些正道大剑修还有各路豪杰们的惊愕神态,樱衣更是冷笑,不屑道:“果然庸人之下也只有庸人,他们视你为剑道至尊,却没想到你非但没有将剑道发扬光大,反而引领天下剑修大行孤径,让剑之一道遭受约束,剑皇之名,你不配为之!”
她的声音响亮,震得正道一方众多剑修心头动荡,她震得是这些人的道心。
神极剑域七剑星怒不可遏,纷纷对樱衣出言呵斥。
剑皇摆手让七名弟子住口,自己则道:“剑皇之名、至尊之称皆是同道抬举,你若想要,来拿便是。”
“那就如你所愿!”
樱衣娇叱一声,右掌化作剑指,那面镜子则是悬在她身后上方一尺距离,她以手为剑作势劈斩挑刺,放出道道剑气,每一道剑气中都是令人心惊肉跳的无匹剑意。
只是肉眼难辨的一瞬间,樱衣就接连挥出上百道剑气,密密麻麻将剑皇身上的各处命门牢牢锁死。
而剑皇也在同时有所动作,只见他持剑而立,铁剑上的寒气逼人,竟在瞬间寒气大放,形成一道墙面般的白色雾障,他动作轻慢却又极为苍劲,居然从白色雾障中散发出嗡鸣之声。
周旁众人细心品察,才惊觉那白雾哪里是水汽、寒气,而赫然是运转快到极致的剑气,嗡鸣声响便是一道道剑气纵横交错的摩擦声。
这一幕让所有剑修错愕不已,就连作为剑皇弟子的七剑星也瞪大了眼睛,
因为老剑皇的这一招并非是源自神极剑域的任何招法,反而是跟前不久玉灵子施展天风落霞剑有些相似之处。
也就是说剑皇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领悟了其中精华,并用自己的手法施展出来,这番恐怖的天赋顿时给了正道一众剑修莫大鼓舞,开始用于重新审视樱衣之前的话,又觉得这魔教妖女好生厉害,方才竟然被蛊惑蒙蔽,居然对自己坚持了数十年、上百年的剑道产生质疑,想到此处,他们纷纷羞愧不已、自觉耻辱。
然后就听得半空中一阵尖锐刺耳的动静,是成百上千道剑气攻向剑皇手中铁剑的声音。
只是没想到在剑道巅峰的两人一攻一守套路简单,丝毫没有那种瑰丽四射的壮阔景象产生。
其实,这是寻常人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但众多剑道高手却完全沉浸在其精绝奥妙之中,瞪大了眼睛去观看、观摩那暗藏大道的剑意。
看似简单的攻伐之中,其实是一道道巅峰剑意的对垒,樱衣挥出的每一道斩击看似质朴无华,实际上其中蕴含的剑意竟让在场超过半数的大剑修们懵然不懂,远远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正如樱衣所言,她的剑道是一物为剑,剑成万物,她的“简单”招式看在那些对剑道领悟深刻的大剑修们眼中,却完完全全与单一、粗陋这样的词语挂不上边,因为他们是凭借感受剑意来观战的。
在这些剑修的感受中,樱衣的剑意千变万化驳杂多变,且诡谲莫测,上一道剑气还是状若奔雷霸道无双,下一道却如同秋风落叶飘忽不定,又有剑意如同猛兽嘶吼,亦有剑意如山越厚重,甚至同一道剑气也能在飞驰中不断变化剑意,一会流光似火,一会孤寂如松……种种变化让人无法招架。
短短数息之内,樱衣的剑气剑招就衍生出了上千种事物特性的剑气。
由于樱衣跟传统剑修的道路相悖,所以在场剑修们越看越是目眩神迷,越看越是心灰意冷,因为没有一个人能看懂樱衣的剑道。
不过相比于樱衣的千变万化,剑皇的回击却是柔中带刚不动如松。
这里的不动如松并非是指剑皇僵硬没有动作,而是说他的剑意,不论樱衣如何变化,剑皇的剑意始终是简简单单却纵览天地,有凌绝万物之上的气概,却没有唯我独尊的霸道。
剑皇的剑,是中正平和,是滔滔不绝,是豪情万丈。
他由无数剑气形成的白雾之中也只有这么一种单纯的剑意,却是以不变应万变,滴水不漏地防下了樱衣的所有招式。
两人僵持片刻,樱衣收手,却不是停手息战,而是变换招式再度攻来。
只见她脑后悬空的镜子影像变化,不再反射出她的身形,而是出现了一颗树,一颗参天巨树,它的躯干挺拔粗壮,竟像是一座山那般庞大,树冠更是遮天蔽日,仿佛万里葱葱郁郁的墨绿云层,无数片叶子无风自动,似乎无数双魔手在召唤摇摆。
众人从未见过樱衣这样的剑道术法,因此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定睛查看,又发现镜中的那颗通天巨树的每一片叶子分成明显的阴阳两面,阳面呈现的是一柄柄宝剑,阴面则是无数个樱衣挥剑起舞。
十种、百种、千种、万种……
阳面上的剑有着无穷的种类样式,阴面上的樱衣则用着数之不尽的剑招套路。
忽然一瞬间,所有叶子都用阳面冲向了老剑皇,然后叶面上的剑器图像居然立了起来,形成了一个个完全立体的事物,变成了真正的宝剑!
就在这一刻,老剑皇突然觉得一阵心头发紧,他无比清晰地察觉到那颗树上的剑意,从他的眼光来看也是极为恐怖的存在。
连剑皇都有如此惊悸的感觉,更何况其他剑修,众人心头寒意陡生,顿时手脚冰凉,甚至不敢再去直视那颗镜中树。
剑皇不敢怠慢,连忙汇聚真气于剑身之上,动用了神极剑域的真诀夺天剑式之第三式——乾坤一触。
他将剑身竖在身前,左手化为剑指轻按剑尖,顿时剑皇从上到下气势暴增,竟有剑光凝若实质,让他看上去像是立足于一个十几丈的巨剑之中,宛若蛟龙出海之势,动辄便可毁天灭地。
这股剑气还在疯狂滋长,虽然有形的剑光只有十几丈,但其中蕴含的高深剑意,却给人一种贯穿天地的感觉。
众人神色凛然,知道剑皇、樱衣这两大剑道巅峰之人的招式相撞后必会威力无穷,于是纷纷远离原地,将大片空间腾了出来。
唰!
樱衣的镜子光芒一闪,无数道蕴含着各不相同剑意的剑气怒射而出,从镜子不大的框子中鱼贯而出,仿佛缩小了许多倍的龙影奔腾,夹杂着嘈乱无序的嘶鸣声。
老剑皇屹立在那顶天立地的剑气之中,左手剑指弹剑一抖,众人眼中的天地似乎因此晃动,他们恍惚地“看”到剑皇身影飞速膨胀变大,也像是个抬手触天的巨人,然后巨人持着巨剑狠狠劈落。
两人的剑气光芒万里,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威能,让整个山谷两边的峭壁震颤得几乎倾倒。
千疮百孔的坠龙渊谷底,又一次出现了毁灭的景象。
所有人都在遮挡剑气余波,却没人发现铃儿的眼睛徐徐睁开。
她异常冷静,没有丝毫惊讶惧怕,反而晏然自若地静静注视着两大剑道神通的碰撞。
同时铃儿眉心的印记兀自发亮,竟从空气中吸收着缕缕黑气,
她的眉眼状态,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铃儿”,
她又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了许久没有示于人前的三颗铃铛,
铃铃铃——
金铃的声响微弱悠扬,
“铃儿”的嘴角亦是微扬,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