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倒有几分担当。”
等人走后,葛青娇在旁边说道。
那个名为徐炚炚的青年之所以最后报上姓名,便是为了以自己的名誉给她们做个担保,让其不用担心章小侯会被如何对待。
铃儿也有些疑惑道:“不知是否真的如他所说,寻常百姓都可以跑到沧州府这样的地方去告状。”
都知道越是地位高贵的宗门势力,越是对黎民百姓没多少亲近往来,更别说出面为普通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出面做主了,这样的事在青鸾城、在三城会、在灵丹城里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的话被邻桌食客听到了,呵呵笑道:“看来几位是从城外来的吧?”
铃儿点点头。
那人又道:“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咱们青石城如此庞大,千百年来却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人人信奉沧州府,那就是因为府中的大人们都是心系百姓,肯为咱们出力做事的。”
“早年间传闻这青石城也常有斗殴盗窃乃至府中弟子欺凌霸世之事,可后来沧州府里的几位老爷闻言震怒,当即就又立下一条规矩,便是专门在沧州府与青石城的围城中间,设立了‘民言坊’,若是百姓被谁欺负了,皆可前去状告。”
“据说当年还有几个沧州府的年轻弟子不老实,来青石城调戏良家,被正主告到了民言坊,你猜怎么着?当天晚上那几个弟子就被处以极刑,将头颅砍下示众了。”
铃儿、葛青娇都是一愣,如此能对自家弟子不存包庇,的确是可敬。
既然这沧州府的刚正不阿在普通百姓这里都有如此风评,那她们也确实没有再为章小侯担心的必要了。
只是葛青娇有些不解气道:“那家伙可真是走运,我还巴不得他被严刑拷打一番呢!”
铃儿无奈道:“修真之人最忌讳急躁,你总是这样可不利于修行。”
“师父教训的是,我就是很看不惯那家伙罢了。”
“你跟小侯又没深仇大恨,为何总是烦他?”铃儿一直对此很是不解,便将当时在葛家堰没问的话问了出来。
葛青娇也是一愣,道:“总之就是没眼缘啦,看见他就烦得很,贼头贼脑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小侯他心地很好,你定是误会了。”
“诶?师父,您怎么总是帮他说话呀?”葛青娇突然神色鬼祟地问道,“师父你不会……不会对那家伙……”
铃儿轻轻在她额上一敲,佯怒道:“想到哪去了,居然非议起你的师父来了。”
葛青娇委屈巴巴道:“师父饶命啊,我就是关心师父嘛,像师父这么美若天仙的,可不能随随便便便宜了哪个穷小子。”
“哦?那你说说,师父该便宜谁才好啊?”铃儿笑问道。
“怎么也得是人中龙凤才行,像章小侯这样的可万万不行啊。”
铃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怎么又把小侯说进去了?”
“我不说不行啊,师父你没听见刚才那死丫头的话吗?她说师父是章小侯的心上人啊!我就知道他故意接近师父是图谋不轨!”葛青娇气哼哼道。
铃儿徐徐说道:“那不过是她一面之词,况且自我下山以来,所遇见的那些所谓年轻才俊,却唯有小侯一人对我不曾抱有邪心歪念,你该多了解他。”
葛青娇不服,嘟囔道:“了解他作甚?他又不能给我当师娘。”
“青娇!”铃儿的话音加重了几分。
“嘿嘿,师父我说笑的。”葛青娇连忙哄铃儿开心,却贼头贼脑地道,“那师父你自己有没有心上人啊?嘘——小声告诉我就行,我不跟别人说的。”
说着,铃儿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当日在飞星门,李大手对她问出此话时的情形。
即便过了许久,铃儿依旧对当时说的话印象深刻,但隐约之中却总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萦绕心头,那便是她那个面目模糊的“师父”,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在记忆碎片之中,并且出场次数最高的人物就是这位神秘的“师父”。
不仅如此,铃儿还发现每当自己在记忆碎片中有莫大情绪起伏的时候,必定会有她的这个神秘“师父”出现。
铃儿毕竟也是为人之徒的身份,她非常清楚自己与师尊孙溟玥之间的情感是如何的。
但在记忆碎片中,铃儿通过记忆主人的眼睛看向那位“师父”的时候,却无时无刻不流露出一股超脱师徒关系之外的别样情感。
这种情感很是特殊,铃儿无法形容,只知道当这情绪涌来之后,就会变得心跳加快面颊涨热,仿佛有千万条丝线在她脑中打转般发麻发痒,又像是冰天雪地中守着一堆篝火一半冰寒一半炽热,总之十分复杂,莫名其妙。
铃儿心念微动,觉得这没准是一个解开自身谜题的线索,便连忙将神识潜入脑海之中,呼唤道:“两位前辈?你们还在吗?”
没过一会儿,尘凉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铃儿发现尘凉的声音比以前微弱了不少,关切道:“前辈身体不适?”
尘凉苦笑的声音再次传来,“身体?我现在残魂一缕,哪来的什么身体,不过你也有心了,说吧,今天有什么要问的?”
铃儿道:“铃儿的那些记忆碎片想必前辈已然了解,那请问被记忆中那个铃儿称作‘天渡易公子’的师父,可是跟前辈来自同一个地方?”
铃儿的话音落下,却换来一阵沉寂,她明显感到尘凉的心境有了一丝颤动。
“你问这个做什么?”没想到却是匀濯的声音反问道。
铃儿隔空见礼,道:“飞星门那次铃儿曾脱口而出‘四方天正统传道唯一大弟子’,我想这可以让我解开身世之谜,洞悉命运。”
过了数息,匀濯声音再次传来,“是又如何?”
铃儿深深吸了口气,又道:“那另一个‘铃儿’……”
话未说完,匀濯就又生冷道:“只有一个铃儿,你们本为一体。”
铃儿一滞,忽然心绪万千,道:“若是如此,岂不是说记忆中的那位心上人,也就是我的心上人?”
匀濯没有回答,尘凉又说道:“虽说都是你,但许多事却又要分门别类来考虑。”
铃儿头疼不已大为困惑,颇为激动道:“分门别类?既然我们本为一体,那就是说我们的魂魄躯壳皆是一体!那她的悲苦仇恨便是我的悲苦仇恨,她的情谊感受便是我的情谊感受,如何能分得清?”
现在的铃儿又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力,她很是懊恼,自己明明可以以御仙宫铃儿的身份无忧无扰地悠哉一生,却就是因为体内这么个身份的突然冒出,先是一点一滴地蚕食着自己的记忆,又将不属于她的见识、思维强行加入,接着又是一个个莫名其妙的人物与她有着各种各样的情恨纠葛,兴许以后这种情况更是源源不绝。
这其中最为重要最让铃儿在意的,自然就是通过那些记忆碎片,“强加”于她的各种情感,尤其是那个面目模糊的神秘“师父”,铃儿在记忆碎片的日月熏陶下,竟也被动的生起了思念牵挂之心。
如此感受,就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左右着铃儿的人生,仿佛有一条隐藏的轨迹,早早埋在了铃儿的人生之路上。
尘凉沉吟道:“这是因为你们经历不同,入世的思想亦是不同。”
“入世的思想?”铃儿愣了一下急忙问道,“还请前辈指点。”
“哎,你出山入世,为的是解开身世之谜,排除病患,可记忆中的你呢,却想的是天下大义、解救苍生,这真是……”
尘凉的感慨之言还没说完,就听匀濯十分严厉的声音道:“就你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