匀濯、尘凉相视一眼,前者正在气头上,白了一眼默不作声,这回答问题的事就落在了尘凉一人身上。
尘凉看着铃儿脸上的落寞无助,轻声道:“你就是你,不存在谁不谁这一说法。”
铃儿大惑,“可我一十六年来生长在御仙宫,却突然间头脑中多了许多别样的记忆,这记忆的主人也是我,难道说我的体内真有另一个存在,要与我抢夺这幅肉身么?”
尘凉一摇头,道:“你这一十六年来的种种是铃儿,你记忆中的那些同样也是铃儿,其实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亲身过往,并无任何人要与你争抢肉身。”
铃儿心中微动,忙问道:“莫非那位怪人前辈说的不假,我在这十六年前也曾活过一遭?那个时候我也叫铃儿?那我的出身是不是还在更久远之前?”
回想着当时与那阴阳怪人见面的一席话,铃儿的思维已经混做了一团乱麻,急切地需要有人来给她捋清思绪,安抚她不安的心灵。
尘凉自称仙人,有着铃儿根本难以琢磨的道法造诣,加上尘凉、匀濯二人在铃儿的神识中安身许久,也应该将她的记忆摸清了个七七八八。
可是尘凉一想到埋藏在铃儿身上的那个大秘密,原本很是简单的问题,他到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
只听他声音发涩,道:“你的确是曾活过一世的,但在弥留之际有人以莫大法力护住了你的三魂七魄,然后又帮你重塑了如今这具肉身,与你的魂魄联结,便造就了如今的你,也就是说,有人为了免你一死,为你再造一命!”
铃儿一听更是心头大震,如此扰乱阴阳的逆天不道之事,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那岂不说明自己就是一个忤逆天意的存在?
还有那个对她有再造之恩的人,岂不是更会因此逆天而行而遭受天谴之责罚?
旁边的匀濯顿时气哼一声,叱道:“真是可惜!”
尘凉明白她话中之意,连忙做了个噤声手势,转而又对铃儿道:“所以你无论是前身还是后世,你的魂魄不变,你便依旧是你自己,等你关于前世的记忆恢复完全,你便可知道其中的一切前因后果了。”
铃儿等不得了,立刻问道:“还请前辈直言相告,前辈如此深谙魂魄元神之道,想来这些天已经将铃儿的过往了解透彻,还望前辈成全!”
说着,铃儿就在尘凉面前重重行了一礼,尘凉拒之不受用法力将其托了起来,边劝说道:“绝非是我有意隐瞒,只是你体内有一道大禁制,这禁制的本意就是将你的过去一切尽数抹消,安安稳稳地重生做人。可是那位神通者却最后留了一线破绽,我才知是那人又有深意。因此,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他此言不假,当时尘凉、匀濯来到铃儿的神识之后,便发现了她体内的这个秘密,并且还尝试着将那个已经松动的禁制封印重新修补,却无论怎样也只能将其加固,总有那么一线破绽是不可弥补的。
在费了好大力气之后,两人才明白过来,这破绽就是那个设下禁制之人留下的,于是他俩也放弃修补的念头,一切随遇而安静观其变,打算在铃儿的神识中好好恢复自身。
只是没过多久那禁制却忽然反常地豁开一个大口子,让镇压在其中的某种力量大量倾泻出来,这才酿成了外界看来的四色光芒争锋的奇观异象。
尘凉、匀濯无奈只能出手干预,用伏魔锁这种极为高深的造诣去强行让禁制闭合。
铃儿皱眉道:“那铃儿该如何破解这禁制?”
尘凉叹了口气,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谁设下的,便由谁去解。”
对于铃儿自身的秘密,尘凉是不会再多说了的。
铃儿点点头,只觉得心头仿佛一层不见天日的乌云遮挡,心烦意乱的厉害。
“那前辈可否告诉铃儿,铃儿的前世,可是个穷凶极恶的魔头?”
这句话,是因为铃儿对之前自身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她在自己神识的角落中,眼看着一股无边无际的黑雾铺天盖地,那雾气中有着不尽的煞气,真真是如同某个混世魔王降临一般。
所以铃儿对此同样放之不下,心想若自己原本是个为害人间的祸患,那不如就此自行了断,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她能这么想,全是因为心中的那股善念。
可没想到尘凉的反应还是有些怪的,他又叹了口气,并伴着微微摆首似乎很是无可奈何的姿态,道:“对某些人来说,你的确是千杀万刮也不解其恨的混世魔王,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你又是普渡众生的仙佛圣人……”
忽然尘凉觉得自己言过,连忙咳嗽一声,转而道:“总之你不必担忧,我早先替你卜了一挂,这是你此生必经的一道劫难,过得去,则金身可修飞升成道,过不去,便会灰飞烟灭魂消魄散!”
铃儿一惊,久久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之后,铃儿才常常吐了一口浊气,崇正衣冠对尘凉、匀濯躬身施礼道:“多谢前辈指教,铃儿想通了。”
尘凉哦了一声,问道:“说来听听。”
铃儿道:“凡事皆有阴阳双面,利用得当便是正道,强行悖离则成魔道,铃儿只要心怀正气,就算是再大的煞气又能如何?既然前辈说了铃儿今生有此劫难,那总归是躲不过去的,所以无论到头来是好是坏,铃儿现在只有一件事要做了。”
“何事?”
“及时行乐。”
“说得好!人生在世本就该如此。”尘凉笑道,“世人修炼一生,苦苦追寻长生之术,却唯独忘了该如何洒脱畅意。”
忽然间尘凉像是找到了某个志同道合足以把酒言欢的老友,心情大好地跟铃儿高谈阔论起来,说得是天南地北古往今来,甚至还在兴起之时给铃儿说了许多“上界”的奇闻轶事波澜壮阔。
不过眼看着尘凉越说越是忘乎所以,险些说了某些忌讳,匀濯冷声打断,浇灭了他的兴致。
两人的志趣相谈才得以结束,铃儿再对二人施礼,而后退出神识。
又留下尘凉、匀濯在这空荡荡的世界相处,尘凉连连嗟叹意犹未尽,旁边的匀濯便冷笑讥讽道:“真没想到尘凉仙人还对占卜之道有所研究了?那不知你当初有没有算过自己会被困在塔中无数岁月呢?”
尘凉微怔,看着匀濯是屏息而立,然后缓缓道:“自然是算出来了的。”
匀濯笑道:“既然算了出来,又何必自己往里面跳?真是死要面子!”
尘凉也丝毫不气,只是轻叹一声,道:“当年事变之后,我就算到,跟着你进塔,是极凶之挂,很可能永世不得脱身,而置身事外,却是九死一生,最终有一线生机得以活命……”
“那你来干什么!”匀濯扬声喝道。
“我想,应该是意气用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