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星门一座山头忽有妖云降世的消息在整个宗门上下都掀起了不小的轰动,再加上还有参与众星盟的各门各派之人,于是这个震撼人心之事便越传越远,流落到了更多人的耳中。
至于传出去的消息,自然还是跟实际情况有所不同的。
当时异象结束后,秦如莺来不及去查探铃儿的状况,就急忙以老掌门的身份,布告众人这次事件的起因,却根本不说这是铃儿身上发生的变化,而是直接将所有的责任、所有的原因都推给了魔教。
她编撰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那就是魔教得到飞星门已经进入一流宗门之列的消息,特派高人来暗中行刺,却不料飞星门中暗藏玄妙阵法,将那魔教高人当场击毙。
这样一说,几乎没人有理由去怀疑,因为魔教的功法本就以阴暗古怪、诡谲无常而着称,而之前那山头被黑雾笼罩的情形也绝对符合魔教功法的模样。
再者,这样的消息一传出去,外界就都会误以为飞星门除了那引以为傲的星尊宝界塔外,还暗藏了一手不得了的大杀招,也更能起到震慑人心巩固地位的作用。
只是可怜那魔教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扣上了一口行刺一流宗门掌门人的大黑锅。
不过谁让它是魔教,是那个臭名昭着,被天下正道人士得而诛之的存在呢。
但想来魔教也会不痛不痒,千百年来与正道的杀伐争斗,区区行刺掌门这种事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了。
而铃儿呢,当时只有秦如莺、林智舟和单磊三人第一时间看到了她的状态。
铃儿昏倒在屋中,身上的奇异纹路也显现了出来,不过也随着时间推移快速褪去,只留下眉心那个朱砂印越发晶莹瑰丽。
现在铃儿已经被安排在了另一个住处,她还处在昏迷不醒的状态,旁边一直有两位飞星门女弟子侍候,等待着铃儿醒来。
只是这番等待太过无聊,铃儿除了是不是地冒出一些汗水需要擦拭,这两位少女也无事可做,索性就开始欣赏起铃儿的面容,都觉得这天下怎会有这般精致的人儿,简直不是人生出来的,而是从画里跳出来的一般。
不过这两人却不知,铃儿现在表面上看来安静,但实际在她的神识之中,却一直热闹得很。
铃儿在神识脑海中的状态是盘膝而坐,面目痛苦,她的身上则缠绕着一条粗重的链子,链子牢牢锁住她的四肢躯干,让铃儿只能维持在这个姿势不能移动半点。
至于铃儿身上那奇异的纹路,自然也是半刻不停地闪烁着,并且一层层能量真气的波动在铃儿身上泄露开来,又形成了那种三色光芒与黑雾对抗的景象。
只是这里的四色道光范围很小,只是围绕在铃儿周身,也不会有什么恐怖可怕的气息。
况且在铃儿身前,还正站着尘凉、匀濯这两位学识渊博的远古仙人魂魄。
但这两位魂魄的状态有些虚弱疲惫,原本就是由光影组成的形态此时忽明忽暗,想来应该是合力布下那条锁链消耗了太多。
尘凉围着铃儿走了一圈,道:“禁制已破,恐怕这伏魔锁也坚持不了多久。”
匀濯顿时气道:“若是我恢复肉身重回巅峰,伏魔锁怎会是这种不堪入目的羸弱之姿!”
她对自己如今“低微”的实力大为懊恼,来回踱着步,越看铃儿身上的那“伏魔锁”越是不满,数次冲动要去将其解开重新凝练,却终归忍了下来,她现在已经消耗巨大,再来一次恐怕还不如现在的威力。
尘凉倒显得冷静些,道:“没想到她体内的禁制还留有这么一个漏洞。”
匀濯心情极差,狠狠白了尘凉一眼,气道:“你又不是没看见她那些记忆,还觉得这漏洞奇怪不成?”
尘凉摇头无奈,道:“可‘他’毕竟是有大智慧,却最后在这件事上失了理智,哎……”
看着尘凉在那里兀自感慨,匀濯心中的火气却一下子更大了,忽然怒道:“再理智又能如何?那死混蛋够不够理智,结果呢!”
尘凉唇口微张想要说些什么,他知道匀濯说的“死混蛋”是谁,也知道关于那人的几乎一切事迹,更能理解匀濯对那个人的恨意,于是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落得静静听着匀濯在身旁发泄情绪。
匀濯也不管尘凉有没有理她,就自顾自地咒骂、怒斥着“死混蛋”的种种,将其贬得一无是处,可即便是这样似乎也难消匀濯的心头之恨,而且她越说越是情绪激荡,竟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虽然只是灵魂形态,但匀濯的脸上却真的奇异般留下两行水珠,看得尘凉也是不禁一愣,诧异道:“你元神造诣竟如此之高了?”
匀濯停止哽咽,瞥了瞥尘凉话中带着不屑,“许你修心成道,便不许我精修元神了?”
对于匀濯的口气,尘凉早已习以为常,只是自叹一声,多了几分颓然说道:“你在进入宝塔之前并无如此高深的元神神通,想来是在宝塔中无数年,你仍苦心钻研不忘进取,可我却早已心灰意冷,早将勤勉之事抛在脑后,由此可见,即便是道心,你也在我之上了……”
尘凉一下子气息萎靡不振,匀濯也有些没想到,顿了数息又冷冷道:“我不过是为了早日脱身,好在死混蛋脸上狠狠扇几个嘴巴!”
尘凉心中微暖,知道这是匀濯在开解自己,便抬眼看着她,笑道:“若是他真站在你面前,你可下得去手?”
匀濯的灵魂形态顿时剧烈摇晃,正要呵斥尘凉,却见旁边的铃儿身上伏魔锁尽数没入体内,不管是黑雾还是金光白光,都统统消失。
两人纷纷说了一声,“成了。”
铃儿旋即睁开双眼,既没有劫后余生的解脱感,也没有恍若隔世的惊悸感,她的目光平静如水,水中却是浑浊幽暗的孤独悲戚。
她在被另一个灵魂占据肉身之时,对所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只是那时候她被莫大的力量压制,没有办法驱使自己的身体。
她就这么在神识状态下,一幕幕览阅了另一幅灵魂所带的记忆,在那些记忆中,铃儿以一个主观的视角,概读了另一个“铃儿”的一生经历。
并且那经历是如此的感同身受,仿佛冥冥之中铃儿曾亲身体验过一般!
如此一来,铃儿的思维便出现了大混乱。
她纠结迷惘,思考着,究竟自己是那些记忆的主人,还是说这一十六年来拥有了不同人生的才是自己?
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哪个“铃儿”?
铃儿的心神遭受了重大的震撼,更是开始质疑自己眼见的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她无助极了,本盼着有朝一日能弄清的身份,却在此刻成了铃儿最不想、最不敢去追究的心头病。
足足愣了片刻,铃儿才看见眼前的匀濯、尘凉,才发现自己正处在自己的神识之中。
空洞的眼神有了一丝色彩,铃儿向两位远古高人请教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