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莺的话让铃儿心中微寒,这与她心中所想的正道差别甚大,乃至说是天壤之别也不过分。
在铃儿的认知、幻想中,这世上虽然有魔教这个巨大毒瘤,但正道的仁人义士们都是高大伟岸、慈悲仁厚的真英雄,是正义高洁的存在。
所以魔教才会在天下正道的制约下大败一场,落得个数十年销声匿迹的下场。
可铃儿现在却像在严寒腊月中被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认清了所谓正道的真实模样,迂腐不堪又多生疮痍。
在百岁村中,铃儿遇上了三个青凤山庄的弟子,仰仗着其背后庞大的势力,竟去欺负那些普普通通的村民。
第一次动怒的铃儿将他们狠狠教训一顿,犹自以为这三人是特例,应该是青凤山庄摒弃、剔除的顽劣之徒。
后来来到了石鸾城,铃儿又亲眼目睹了三个世家的残忍厮杀,还有那几位正道大修士的恩怨情仇,以及师叔东方灵芪出现后,其他人顷刻间便端不住的架子。
那时铃儿将其归结到是魔教天狼使从中作祟,是魔教的干预,才造成了种种惨事,而他们对东方灵芪萎声下气的态度,是源于对后者发自肺腑的敬仰、佩服。
接着铃儿又先后到达了葛家堰、金沙城、飞星门。
她发现在这里的人们见风使舵的本领真是高明,前一刻还会对自己甩脸白眼,下一刻却一口一个“铃儿姐姐”叫得亲昵,并且在这里发生的明争暗斗还比石鸾城犹有过之。
石鸾城中好歹是三大世家为了各自利益去争斗,但飞星门中却偏偏容不得同根生的兄弟姐妹,同门情谊如似粪土。
最后在今天见识的这些掌门,铃儿虽不认识他们,也能从旁人口中得知他们都是在一方响当当的正道领袖,但这些人的言行举止可没让铃儿瞧出半点正道领袖该有的风采来。
而且那个左猛竟还一言不合,就要试图用武力镇压,这样的气急败坏更绝非英雄所为。
于是铃儿终于在极度不甘中明白了个透彻,原来这个世界远远没有她认为的那般美好。
原来“天下正道”的最大敌人恐怕并非是那个让人谈之色变的魔教,反而是正道本身多如牛毛的蛀虫。
对,就是蛀虫,铃儿现在十分确信地认定了,如左猛、岳东阳这类人,就是正道中十足的蛀虫。
同时铃儿又对秦如莺的话抱有了一丝希望,小小之众虽少,但还是有的,那她就可以找到那些志同道合的同伴,凝聚起来一起改变这个腐败的世界。
想到此处,她对今日的这个大典已经没了什么兴趣,铃儿有些等不及了,她等不及想要去寻找那些所剩无几的真正道之人。
见铃儿忽然间露出心不在焉的神态,秦如莺没生气,反而微微一笑,眼中更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这丫头很是不错。”秦如莺对自己的爱徒宗律传音说道。
宗律先是愣住一下,便懂了秦如莺的意思,摇头道:“弟子不敢。”
“有何不敢?”秦如莺对此颇为奇怪。
“她有大抱负,而弟子只想守着飞星门。”
“哼,没出息,那就等着便宜其他混小子罢!”秦如莺说着这番话,却欣慰地笑了一下,对于这个弟子她已经非常满意了。
接下来,铃儿就在“浑浑噩噩”中见证了整个传位大典的仪式,她木然地听着林智舟念着主持致词,看着新任掌门在秦如莺面前祭礼,完成交接。
就在众人欢庆之余,秦如莺又借此机会对外界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那便是她已修成渡劫境界,飞星门彻底摆脱了二流宗门的头衔,上升为了足以成为正道中坚力量的一流宗门。
这样的消息一经出口,就给了所有人一个莫大的震撼,甚至完全盖过了新掌门上任一事。
左猛、岳东阳等人心头猛跳,不愿相信。
之所以这些掌门会受邀前来,是因为他们都是周遭安身立业许久的二流宗门,与飞星门这个二流宗门的牌面长期保持着较好的联系,多少也有些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意味。
不过同是二流宗门,却长期以来受飞星门统领、号令,这些门派也都是各自憋着一股气的。
但奈何十二之数的神合境高手,在整个天下间的二流宗门中都是绝无仅有的,想要超越飞星门真是难如摘星。
但这次一来,却忽然让左猛他们看到了超越飞星门的一个机会,他们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飞星门在场坐镇的居然只有戒律院的三人。
深知飞星门多年内乱困扰的诸位掌门都不禁大胆猜测,以为如今的飞星门遭受重创,不复当年十二神合的盛况,因此心中那点心思蠢蠢欲动,还希望无限地畅想着将来翻身把飞星门踩在脚下的情景。
然而秦如莺的话却又将他们的希望无情击碎,原本同是二流宗门就已经远不如飞星门了,现在人家已经有了货真价实的渡劫境高手坐镇成为一流宗门,这些掌门更是觉得与飞星门之间的距离大到看都看不见了。
在翻身无望之后,各位掌门平静了下心气,即刻就开始恭维起来,赞颂着秦如莺创下的这项丰功伟绩,恭贺着飞星门从此更上一重楼。
这些铃儿都看在眼中听在耳中并且记在心里,她想明白造成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
为什么门派间一定要分出个三六九等?
为什么畏惧强权这等事会普遍存在于正道之中?
为什么这些光辉伟岸的正道领袖们会做出这种令人作呕的姿态?
想来想去,铃儿有了个模糊的理解,这种令正道大家出现萎靡、堕落的东西。
是他们心中的欲望,因为有了欲望的存在,才会造成诸多的不公,才会叫人在强权面前卑躬屈膝。
谢震霄的邪恶欲念,让他做下了诸多错事,最终自食恶果,如今被秦如莺关押在飞星门地牢之中,下令让其面壁至死。
谢震霄的师父众位师叔们也同样因自己日渐膨胀的欲念而迷失,此生的最后一战却是同门刀戈相向,纷纷拼没了性命。
石鸾城的三大世家,更因欲望激发成愈演愈烈的仇恨,被外敌离间挑拨,从此三大家族覆灭。
四圣世家的北堂善云,是何其威名远播正气凌人,却也因欲念侵扰,以堂堂“魔屠”的身份,做下了抢夺青凤山庄至宝的卑劣行径。
这样因欲念而发生的悲事、错事,铃儿只是离开御仙宫不久便见到了如此之多,她甚至不敢想象,在更广袤的这片苍穹之下,还发生过多少起。
所以铃儿总结了出来:造成世间罪恶的罪魁祸首,就是人心之中难以遏制的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