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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间的穿云山,整个隐在云雾里,仿佛与世隔绝的飘渺仙境,
一阵风吹过,隐约可以看见,比穿云山矮上一截,红墙碧瓦的崇福寺建筑群,
而后,这抹红很快又被涌过来的云雾遮盖起来,
回身再看这灰白色调的宏伟贺兰山庄,还蛮相得益彰。
郑旦站在悬崖边,张开双臂,高声呼喊。
“啊!”
这“啊”一层层飘向远方,不知落进了谁人的耳朵……
“啊什么?还不快走。”云逸一如既往冷冰冰。
“啊!看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郑旦笑嘻嘻跟紧了云逸,
云逸却听着这词,更觉郑旦身份可疑,一个村民的儿子,懂什么诗词,更别说妄议江山。
“你好像还挺有才!念过私塾?”
“我失忆了,我知道个屁。不过,我家以前好像有点钱,就是被我败光了,应该是上过学吧。”
两抹淡青色的身影,一前一后,一低一高,往山下行去。
刚及半山腰,郑旦便开始作妖,
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走了,
“大师兄,我要背背!”
云逸惊呆了,第一次见这样的人,冷漠道:“你的两条长腿是摆设吗?自己走。”
“大师兄,你不知道,走下坡路,膝盖疼,大师兄,我的好大师兄。”
郑旦眨巴着两只大眼,可怜巴巴。
云逸深感无奈,伸出了手,
郑旦笑嘻嘻爬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跳上云逸的背。
恐怕云逸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会被师父以外的人拿捏。
正是这种不苟言笑的行事作风,导致没人敢与他互动,才更容易被这样的无赖给扰了心绪。
两人下了山,郑旦便吵着饿了,
没办法,云逸只能先带郑旦吃饭。
郑旦好久没有吃过饭馆儿,一顿风卷残云,
末了,摸着滚圆的肚皮,喊到“小二,结账”,
接着,看向云逸!
云逸没好气道:“我一口都没吃,这顿饭你自己掏钱。”
郑旦翘着二郎腿,一副厚脸皮,
“我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的人,比如,我的口袋比脸还干净,你看着办。”
云逸是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取了荷包正要付钱,
不想,郑旦一把夺过荷包,付了饭钱,将荷包直接揣进自己怀里,
没脸没皮道:“这些我先借了,给我老爹买壶烧酒,买个烧鸡,给我姐姐们买点胭脂水粉。大师兄,你没意见吧?”
云逸已经不想说话了,起身往外走,郑旦颠儿颠儿跟在后面。
于是,在日落前,两人才提着大包小包,赶回了云水村。
见着郑旦和云逸,丁老汉与三个姐姐高兴坏了,
三个姐姐立马穿了围裙开始张罗做饭,丁老汉则拉着两人的手,问长问短。
云逸打断了丁老汉与郑旦的絮絮叨叨,
“小师弟此次回来,是想去见见弟弟,不如阿伯先带我们去坟前看看。”
丁老汉与三个姐姐都顿住了。
丁老汉急中生智,“今儿天色已晚,明日再去。”
“爹,我现在就想去,我脑子里老出现他,头疼的要命,我觉得他在怪怨我,我想早点去看他,向他赔礼道歉。”
丁老汉与三个女儿视线相对,一阵沉默后,起身道:“好吧,走,就在我们屋后不远处。”
在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郑旦终于看到了坟丘前,立着一块陈旧的木板!
上面模模糊糊两个大字“狗剩”!
郑旦懵了,疑惑看向丁老汉,“爹,怎么写我的名儿?”
“爹没文化,给你俩都叫狗剩。”
果然,一家人不进两家门。丁老汉说谎,和郑旦一样,脸不红、心不跳,波澜不惊。
哈哈!
“那……为什么感觉这坟好多年了呢?”郑旦又有了疑问。
丁老汉哼了一声,不悦道:“哼…你以为呢?你在床上一躺,就是好多年,你弟当然也死了好多年。要不是多年间给你治病,咱家也不至于这么穷。”
言罢,丁老汉转身往回走,
“你想和你弟弟待,就待上一会儿,说说话,我去给你姐姐们帮忙,今儿要好好招待贺兰山庄的云逸大师兄。”
郑旦盯着坟堆,总觉得哪里不对,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遂看向云逸,云逸也是满腹狐疑。
郑旦想多了头疼,干脆不想了,大大咧咧坐在墓碑旁,吐起了心声,
“弟弟啊,哥哥我最近醒了,没有第一时间来看你,是哥哥不对。但是你也不能老抽我脑子啊,疼,特别疼,你不知道有多疼!可别再抽了(╥﹏╥)”
“哥哥知道,你对我有怨气,今日在此向你道歉,为曾经对你做过的那些猪狗不如的事,致以诚挚的歉意。”
云逸听着郑旦这些惊掉下巴的话,眼瞅着郑旦邦邦邦磕了三个头,接着起身,唉声叹气往回走,
云逸忍不住问道:“什么猪狗不如的事?”
郑旦顿住了脚步,回身,搓着手,一副尴尬的表情,
“那个…大师兄,我要是说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变态?”
“你现在已经够变态了,还能怎么变态?”
云逸想都没想,蹦出了这句话,便先郑旦一步,往回走。
郑旦嘟嘟囔囔,“那个…我好像,跟我兄弟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
这太阳落山后,云水村很快便起了雾,两人一前一后在雾越来越厚的树林里穿行。
“就是…就是…那种…亲亲抱抱举高高!”郑旦也豁出去了,反正已经变态了。
“什么?”云逸咋舌,竟不小心撞在一棵大树上,
「扑通」
不抬头的郑旦便撞到了云逸的背上。
云逸转身正欲教育郑旦,郑旦却是拦腰抱紧了云逸,胆战心惊道:“大师兄,是不是我兄弟想把我留下啊,这么大的雾,咱们是不是走不出去了?”
云逸一巴掌拍在郑旦脑袋上,冷冷道:“放开,这棵树是你家后面的,我们已经回来了。”
“额…喔…”郑旦多少有些尴尬。
这一晚,郑旦睡得挺甜美,摩挲着云逸的手,偶尔嘴里还含糊几声“萧郎”。
云逸在旁边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那写着“狗剩”的墓碑,丁老汉闪躲的眼神,郑旦嘴里的“萧郎”,无不证实着郑旦绝对不是狗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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