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向南之官道旁边栽着两排二十来年的槐树柳树
天色尚早,来往行人车马不多,土路上有一队四辆马车,四个拉货车斗构成的车队,四平八稳缓缓行驶。
旁边零星点缀着几个骑驴或是步行的赶路人。
这年头先不说马车分三六九等,一般人别说马车了,就是马都难买。
这车队眼瞅披金挂银,铺的是上好的丝绸缎子,用的是紫檀黄花梨木料,虽然前后马车款式有些颜色不太和谐,但仍是气派的很。
随便跟着几个小厮都是二十好几,三十来个,多半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出游。
一边人艳羡瞅两眼,而后便匆匆赶路去。
马车最前头,乃是一头戴青色斗笠的白衣公子,悠哉游哉骑着一匹枣红大宛马,速度不紧不慢,就是不时回头张望。
一圆脸儿美妇一手挑着车帘,一双美目始终紧紧盯着前方那颀长身形不松。
“小哥儿,侬能不赶快点到思悬那里不了?”美妇眸中涌现丝丝期待,朝着前头赶马的暗卫软语问道。
水乡方言自带一股采莲般的娇糯明艳,哪怕眼前是个年逾三十的美妇,早已过了那撒娇的年纪,却依旧不显违和。
特别是那浓浓的富婆气息扑面而来。
暗卫一想能给殿下牵红线,哪能不愿意?
嘴都差点咧到后脑勺去,一甩马鞭“轱辘轱辘”马儿飞驰起来,不多时便绕开前边百合和师清璇落座的马车,同前头李卯的马落后半个马车的距离。
大清早人少,这般上去倒不会堵了路。
马车迫不及待赶到前头那身形挺拔,气质从容的纵马公子旁边。
人还未至,一股子幽香便透过帘幕飘来。
李卯正在那儿寻思怎么找个借口上师父...的马车,就听见“铃啷铃啷”铃铛声响,扭头看去,发现一美妇正笑吟吟用手托着光洁下巴,支在车窗边盯他。
“思悬~侬自己骑马多累,不如上妾身的车,好不啦?”
一声软糯呼唤愣是给李卯身子都喊酥了半边。
李卯心神一定,忙口观鼻鼻观心,偷偷摸摸回头看了眼师父的马车,见没有眼睛看来后这才松了口气,回应道:“累倒是不累,夫人不用多操心。”
前头暗卫有意让温夫人同李卯刚好并排。
只不过马高,车低,两人不太平行。
不过李卯稍高了一些,温若华仰望间自是觉得从下往上看,从纱幔下头能窥见一二真面目,角度更加勾人些。
前头交谈声虽然不大,但是在寂静无声的官道之上却显得不小。
后头紧跟着的马车突然伸出来一只玉白手掌,将窗帘撩开后,从中探出来一张绝色清冽面庞。
不过白腻如雪的肌肤上脸色有些发黑,随即便是一个短发小脑袋,幸灾乐祸戏谑不堪。
前头两人仍是旁若无人地聊天。
“温夫人,不知道你说的那一万两银子什么时候付?”李卯轻轻甩了甩马鞭,往马车旁靠了靠,同温若华离得稍近些。
温若华身子往外探了探,一对儿团子挤了扁,明眸皓齿伸出手掌抚弄那枣红马鬃毛:“思悬你莫急,难不成妾身会骗你不成?”
“我们温氏商会你晓得伐?”
李卯思忖片刻,轻轻点头:“有所耳闻。”
温氏商会,江南商帮里头的几个领头羊之一。
平常不少江南名贵的丝绸茶叶都经手温商。
他那批丝袜还有床上用品,其中有一大经销商就是温氏。
温若华收回手捧着脸蛋,亮晶晶盯着李卯帷幔下的脸道:“我们温氏商会也没多少钱,除了做些小生意外,就是有几个钱庄。”
“到时候你直接去钱庄里取就好,要是嫌麻烦,就兑银票,我们温氏商会在京城周边也有钱庄。”
温若华话说完没多久就跑了神。
啧....
这居高临下的感觉,这不屑一顾的冷冽....
当真是俊。
李卯却是默然。
“也没多少钱,就家里开了几个银行罢了。”
这是人该说的话吗。
“是,到时候再说吧,我不是那种贪财的人。”
“思悬你真好~”
又是一通娇糯到骨子里的撒娇。
温若华虽然知道这“思悬”定然不是真名字,但两个字总更亲近些。
既然人有什么遮掩,她也识趣不会多问。
前头阳光正明媚,两人有说有笑和谐的很,倒比后面某人更像一对夫妻。
后头日头也大,但不知为何就是有些发冷。
赶路也枯燥,一路上就这般前前后后,温若华不时上前去送水送吃的,想着法儿的跟某人搭话,终是被原配夫人璇给毫不留情断掉了红线,一把揪住某人耳朵上了车厢。
就这般临近夜色,车队缓缓驶入临近城镇,在一家规模颇大的客栈住下。
李卯本想故技重施,只可惜师清璇这次倒是赶在他前头问有没有客房。
结果掌柜的张口就是几十间绰绰有余。
李卯也没了辙,单开一间自己住了去。
夜幕缓缓降临。
初春时间晚上还是有些泛冷,李卯坐在阳台一红木靠椅上,烤着小铜炉,肩披一件白色大氅,捧着一茶盏目视外头漫天星宿。
独自嘀咕今夜要不要偷摸溜进去,就说起夜脑子不清醒摸错了屋....
“少爷。”
老薛突然推门进来。
李卯抿了口热茶,问道:“怎么了?”
老薛从怀里取出那古迹钥匙,递给李卯,自己则拉过来一小凳:“老奴看了这么久,还是看不出来什么名堂,当真是怪。”
李卯将有参差凸起,龙纹凤雕的木盒子拿在手心,稍一掂量后揣入怀中:“没事,走一步看一步,那古迹我也不是非进去不可。”
老薛眯起老眼在火炉旁边揣手打起了盹,估摸几息过后又道:“少爷,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桃花庵那老婆子给少爷你塞得那封信。”
李卯闻言一怔,一拍脑袋道:“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信?”
李卯匆匆起身,回头去了包裹里翻看,最后在层层衣物之下取出来一封泛黄皱巴巴的信封。
李卯吹了吹信,落座举了举信封:“你提这做什么?”
老薛说道:“少爷你不是要送那温小娘子去苏州?”
“老奴就是提醒少爷一句,那慈宫圣姑的白云庵就在苏州。”
“江湖四美,东圣姑,既是江东的东。”
“届时少爷你送完信后,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去问一问那白云庵里的圣姑,当然也可以去找您那老相好。”
“白云庵历史悠久,乃是前朝最后一任皇后魏氏所设,对此物了解多半甚于常人。”
李卯若有所思点点头应下。
“这么一说,苏州是非去不可了。”
“还能白捡一万两银子...啧。”
“这女人当真钱多没地方花。”李卯将热茶一饮而尽。
老薛则是笑眯眯不戳穿。
少爷会不知道那温小娘子什么心思?
他懂,他都懂。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只要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剑主在侧也不会心生什么愧疚。
高,实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