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院门外立着一位鹤发童颜、手持幢幡、身挂褡裢的老道士。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那老道士拱手作揖,向众人施礼,沉声道:
“无量天尊!老道路过此地,口渴难耐,不知能否向诸位讨杯水喝?”
此时绍母已放下针线,从堂屋走出,见是一位相貌不凡的老道士,原本警惕的神情才稍显放松。
她向孩子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躲到自己身后,然后从水缸中舀了一瓢清水,送至老道士面前,缓声道:
“都是今早刚从井里打回的清水,道长若是不够,小妇人再给你舀一些来。”
说罢,就将手中的水瓢递了过去。
“多谢善信。”
那老道士再次拱手施礼,这才伸出双手接过,待仰头一饮而尽,用衣袖拭去嘴角的水渍后,目光瞥见墙角被麻绳拴住的大花狗,不禁露出一抹惊异,竟自行上前几步,俯身端详起那花狗。
“呜——汪汪——”
面对这身着道袍的老头,绍筱柔顿感寒意袭来,本能地后退,躬身露齿,仿佛随时准备攻击。
心中却担忧这老道士真有本事,看出自己的异样,进而将她给收了。
【臭道士,瞎了眼啦,你旁边那男孩那么古怪不去揭穿真面目,到我跟前瞧什么瞧,滚呐!】
她都快磨断麻绳,正准备逃跑了,这些人忽然又将视线集中到这边做什么。
可惜,院中众人听不见绍筱柔的狗言狗语,只瞧着它不停冲老道士吼叫,以为它是认生的缘故。
倒是绍母的目光在二者之间来回扫视了一遍,不知为何,视线忽然停留在那面幢幡上,蓦然开口道:
“道长,我家这花狗已经养了四五年,之前都好好的,也很亲近我们,然而自此次产崽后,其精神便大不如前。”
“整日病恹恹地蜷缩在角落,见我家娃娃靠近便狂吠不止,这在以前都是不曾有过的。
不知您可否帮我们瞧瞧,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
那老道士闻言,果真蹲下身来,仔细端详了一番那条花狗,而后皱眉掐指,许久才起身道:
“这位女善信,你家这花狗乃是因年岁渐长,机缘巧合之下,有了些许灵性,故而有了开窍之兆,自然不愿再被人禁锢在家中,当作一只普通家犬。”
绍母闻言,面露诧异之色,脱口而出道:
“这狗养来本就是为了看家护院,它若是不能看家,反倒有了自己的智慧,岂不成了妖邪之物?”
说到这,绍母悚然一惊,转头死死盯着角落里的那只大花狗,竟真的从其中瞧出几分似人的神情。
绍母见此,当即护着儿女连连后退,面色也不由自主地变得苍白了几分,求救般望向老道士。
“道长,这……”
“莫慌!”
那老道士镇定摆手:
“这花狗于寻常百姓而言,或许是祸端,但对我等修行之人而言,倒是恰好可作守山灵兽。”
“不如这样……贫道将它买了去,如此倒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说着,那老道当即伸出一只手掌,就在绍母不明所以时,淡淡开口:
“贫道愿意出五十两银子,买断这花狗与善信一家的关系,不知可否?”
“什,什么?五……五十两?”
绍母闻言瞠目结舌,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待对方点头确认后,心下顿时砰砰直跳。
这狗都要成妖怪了,绍家就是白送都愿意,没成想居然还能值这么多钱。
她怎么可能不愿意。
但绍母咽了咽口水,念头一转,心想这老道士肯出如此高价,不正说明这只狗奇货可居么?
【那自己是不是还能再加个价,多要一些银子?】
绍母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抬眼望着老道士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底一凛,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行,这种事万不可贪心,银子再多,若自家守不住财,反倒是会酿成大祸。
想到这,绍母当着老道的面,当即点头首肯。
接着,绍母便见老道士从他那扁平的褡裢中,取出五锭白花花的雪银,这宛若无中生有的一幕,登时吓得绍母心跳如鼓,庆幸自己刚刚没有贪心。
这……这可是有大本事的得道高人呐。
绍母颤抖着双手接过银锭子,顾不得那花狗如何嚎叫,急忙解开系在柱子上的麻绳,递到老道士手中。
也不知对方使了何种手段,只见他抬起袖子在花狗面前一挥,原本还凶神恶煞的大狗即刻晕倒在地。
老道士只是沉稳一笑,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弯腰提起花狗的一条后腿,倒提着捏在手中,看向绍母时,眼神掠过她的腹部,和善道:
“女善信如今有孕在身,切记不可再操劳过度。”
“啊?是是是,多谢道长提醒。”
对方可是有真本事的大人物,绍母自对此自然深信不疑,想到这,她下意识抬手抚上小腹。
这两月,她的月信时有时无,身体还乏的很,原以为是病了,不曾想竟是又有了身孕,本来她还打算过几日同丈夫一起下地干活,如今想起心底便后怕不已。
绍母感激的看着老道士,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停在自己身后,她回头一看,就瞧见小儿子正探头探脑的冲老道士不停傻笑。
而后这臭小子竟趁人不注意,自个儿屁颠颠跑到老道士跟前,拉住对方的手,开口问道:
“老人家,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我总觉得你很熟悉。”
那老道士只笑着摸了摸驴蛋儿的脑袋,并没回答这话,只温声问他可取了名字没。
驴蛋儿眼珠一转,笑嘻嘻道:
“老人家是要给我取个好听的名字吗?”
一旁的绍母闻言欣喜若狂,心底夸赞自己儿子机灵,不由期待地看向老道士。
“那就叫‘临深’,临,意寓坚韧不拔、自强不息;深,象征高瞻远瞩、胸怀宽广。”
言罢,老道士用树枝于地上将名字写下,继而嘱咐绍母务必让孩子多读书。
“读书使人明智,好好教导,这孩子以后会有出息的。”
说罢,也不顾绍母挽留,将先前那水瓢递给驴蛋儿,便施施然转身离去。
不过眨眼功夫,这人便出现在远处,只能看到一点儿影子。
啊!娘,你快瞧阿弟手中的水瓢!”
大妞失声惊叫,将绍母的视线拉回身边。
却见家中那平凡无奇的水瓢,此刻竟化为金制之物,绍母颤抖着双手接过一掂,感觉其重量少说也有二十两。
她旋即以衣物包裹,拉着儿女朝老道士离去的方向跪地叩头。
直至许久,绍母方才起身,嘱咐孩子们不得将今日之事告知他人后,便关闭大门,提着东西往屋里走去。
院中,大妞戳了戳弟弟的胳膊,轻声问道:
“驴蛋儿……不,是临……临深,你刚刚怎么敢跑过去同老神仙说话?”
“还说的跟真的似的,你整日都在村中,何时见过老神仙了,撒谎也不寻个由头。”
小临深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皱眉道:
“姐,我没说谎,那位神仙……我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我一看到他,心里就觉得很熟悉,很亲切。”就像是看见另一个自己似的。
最后那句话,小临深没说,只是依旧趴在门缝上,凝望着老道士离去的方向。
一旁的绍大妮轻撇了撇嘴,觉得她弟就是个谎话精,她在院里无聊的转了一圈,扭头就往屋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