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走近唐楚君问,“我能做点什么?”
唐楚君低头不敢看他,“您回公主府歇着就好。”
明德帝笑,一语双关,“我歇不住。”
唐楚君面色更红,“那你来派粥,我去里头帮忙。”
明德帝应一声,“好。”
唐楚君扭头就走,很快就抱了一大笼蒸好的馒头出来。
热气腾腾中,她在他眼里宛如仙女。
齐公公也看得热泪盈眶。天爷嘞,这哪还是京城那个贵女啊?这哪还是他主子那个娇滴滴的心上人?
明德帝瞧着唐楚君憔悴的面容,发裂的嘴唇,冻得通红的鼻头,连皮肤都粗糙了不少。
他只觉心里发酸,却又忍不住想,这是他见过唐楚君最好看的样子。
就觉得,她瘦了。那张苍白的脸儿原先还圆润着,如今瘦得下巴都尖了。
早前明德帝就不同意岑鸢带着一众妇人和孩子来长安郡。可他说话不管用啊,一个个的都不肯回京城。
岑鸢也回信说,有能力护好这些人。让楚笙先生体察民间疾苦,才能写出更好的文章。
这一点,明德帝倒是赞同的。
从早前楚笙先生写出的文章来看,还十分矫情,风花雪月,小情小调居多。京城贵女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慵懒奢华,渗透在字里行间。
那时候的文字之美,登峰造极,连大儒黄万千都常说,黄醒月的矫情都赶不上楚笙先生。
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明德帝知道缺了点什么,这便是他在信中跟她提到的“言之有物”。
这一年中楚笙先生的最大变化,就在于“言之有物”。行万里路,如同读万卷书,人间百态,形形色色,拢于墨间。
这成就了楚笙先生如日中天的新诗体地位。她平实朴素的诗句,如同说话一般,却让人着迷。
楚笙先生被称为北翼新诗之父,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男子。
“别光站着看啊,快干活!”唐楚君见明德帝盯着自己的脸,颇有些恼羞成怒。
哎呀,这灰头土脸的样子有什么好看?
“哦。”明德帝嘴角噙着笑,听话地派粥。可她娇嗔的模样宛如少女一般,在他脑海里挥散不去。
他便是想,灾情面前,自己如今却是满脑子情情爱爱,怎么对得起那张龙椅,怎么对得起那件龙袍?
他敛下眉目,为百姓舀粥。间或问一些百姓家里的情况,激动的心情才渐渐平息下来。
人手不够,忙不过来。总是那边派完了,这边还没熟。唐楚君寻思还得多架一口锅才行。
她也是敛着无法言喻的心情进屋添柴,然后净了手,帮忙做馒头。
只要想着那人在外面忙,她的心就如同小鹿乱跳。
唐楚君做馒头的手法已十分娴熟,显然这几日都在帮忙。
于素君见状,把派馒头和药汁的活儿交给了齐公公,自己也帮忙去了。
大约又忙了一个多时辰,这趟才算完事儿。
唐楚君歉意地看着后面还没领到食物的百姓,想叫他们去西街领。可话到嘴边却改成了,“稍等会,我们再煮几锅。”
瞧见累得不行的几个丫头,唐楚君道,“你们几个歇着,我们来做。”
红鹊登时瞪大眼睛,“那怎么行?老夫人上场,奴婢们全歇了。这传出去,怎么得了?”
她这话音刚落,时安夏跨进屋笑道,“都歇着吧,我带了人来接手。”
说话间,北茴和公主府的下人上场接管了这处供应点。
时安夏将一把伞递给明德帝,笑着调侃,“劳烦这位大人送楚大人回公主府吧。”
唐楚君脸又红了,嗔道,“夏儿!”
时安夏收敛了笑,可眉间眼底还是藏不住笑意,“一会儿我家驸马忙完也会来接我的。大伯母,您还得留下坐镇,不然这摊子我都铺不开。”
于素君点头,挽起袖子要大干一场,“那当然,这地儿没我不行。”
北茴正在跟齐公公讲悄悄话,“干爹,身子骨儿可还好?这一路遭罪了吧?”
齐公公瞧着闺女那双到处都开了口子的手,心疼极了,“我还好,你顾着点自个儿,别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北茴道,“我家夫人和老夫人,全都亲自上场了。我还能躲在背后吗?干爹,要不您来帮我添个柴?”
“行啊!”齐公公跑出去准备跟明德帝报备一下,哪还找得见人。
嘿,合着是嫌他碍眼了呗!
风雪中,明德帝为唐楚君撑着伞,问,“累不累?”
唐楚君也不矫情,答他,“累啊。”
别说干活儿,就是啥也不干站在风雪里好几个时辰都累死人了好嘛。
她解释道,“粮食是准备很充分,不必担心。就是缺人手。驻军忙着救灾,还有的跟工部到处修缮房屋去了。天冷,外头的帐篷是住不得了。”
明德帝点点头,“派粥的点有几个?”
唐楚君摇摇头,“东南西北四条街市都有,但长安郡城人太多,还是供应不过来。”末了,她又道,“你别操心,夏儿已经在安排多加一些供应点。”
明德帝沉吟道,“先修缮百姓的厨房,直接放米发面。”
唐楚君点头,“鸢儿也是这么说的,工部正在修呢。灾情太严重,还好人撤得及时,死得不多。”
二人行走间,唐楚君便是把知道的灾情汇报了一路。
末了,她抬眼看见明德帝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忙用手抹了抹脸,“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明德帝声音带着那样的柔肠百结,“君儿,除了这些,你就没别的要跟我说?”
这是第一次,他听着正事走神了。
唐楚君霎时脸红耳热,刚才说灾情时一点磕巴都不打,现在却是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皇,皇上,您,您瘦了。”
“是吗?”明德帝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这也是我想说的。你这样,我还怎么叫你‘小胖子’?”
唐楚君忙低下头,“您别盯着我脸看吧。丑!”
明德帝却是忽然将伞横起,遮住两人的脸颊。他轻声道,“你看那雪……”
她应声扬起头来,便觉一片阴影拢下。
他没忍住,低头倾身吻住了她干裂的嘴唇,唇间逸出一丝缠绵,“不丑,好看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