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她心里都抱持着一个信念:元亓是文倾言的,二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甚至开始的时候,因为她的“见色起意”,还曾设想,若是有朝一日换去元亓的身份,那么就是“色利双收”。
然而,就是这份私心,一直都是私心,让她未能察觉元亓的真心,也是因为私心,让她忽略了钟与。
那么现在呢?
周敞凝视元亓,元亓也凝望过来。
秋泓潋滟的眼眸光明灿烂,里面仿佛有整个宇宙。
周敞被那眼眸深深吸引,根本移不开,金殿之上再无旁人。
从前,她也曾无数次被这双眼睛吸引,但都以为那只是因为元亓的确美丽不可方物。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这样的目光,深邃浩渺,灿若星辰是只对奕王一人,与她无关。
元亓对奕王有情,而不是文倾言。
这个认知足以让奕王的意识欣喜若狂。
周敞狠狠压住
那么她呢?
周敞艰难扭过头去,望向高高在上的御座。
御座之上,临帝正用探究的眼神盯着自己。
但周敞的目光视皇帝如无物,她只是看着那个座位。
笑了。
先是在心底,然后笑容漾开在脸上。
笑的同时,她已有了抉择。
要怪,只怪自己蠢。
这段时间她郁郁寡欢,她辗转难眠,她曾以为失去了全世界……
其实,原来什么都没有失去。
要想拿回一切,需要的不过是放下那一点私心。
眼前一张张脸上都写满了不解。
唯有周敞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一把上去从袁韵手中抢过来元亓当年的留书,最先入目的是第一行:“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看到这一行字,她忍不住笑意更浓,脑子里冒出上辈子就已经忘干净的诗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胭脂谁与匀淡,偏向脸边浓。如花似叶,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都是她蠢,浪费了多少时光。
周敞余光又扫到金丝楠木锦盒中的另一张纸。
这金丝楠木锦盒之中原本只装三样东西——合抱连枝玉佩、元亓的留书,另外还有一张是……
她猛地伸手再将那另一张纸拿出来。
袁韵尚不明其意,还在为奕王粗暴抢了“证据”而恼怒:“呵呵……王爷……您就是都拿去也没用,陛下和满朝文武都在看着,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周敞却盯着纸,弯弯的丹凤眼渐渐张成了圆月。
“王爷是在想说辞吗?没用的,有这么一箱子书信作为笔迹证据,那纸上的字就是元亓亲笔所写,抵赖不得。”袁韵目光不屑瞥去文倾言身上,“更何况还有人证,想必文斐一看便知那是不是元亓的笔迹,不是吗?”
“我……我不知道。”文倾言还想要抵个赖,但他到底是个诚实君子。
先前袁韵的人找上他询问的时候,他便知事情不简单,但因事涉元亓,他才自愿又回转一趟。
可若说人证?
他也不傻。
要当也是当元亓的人证。
只是没想到,仍旧是好心办坏事,他对元亓,就好像没有一件事是做对过。
“哈哈哈……”周敞对袁韵的话就若不闻,然后忽然大笑,在元亓面前抖了抖,又在众人面前抖了抖,好像一个献宝的孩子。
可惜谁都没有看清,就都莫名其妙。
周敞欢快高呼:“我没有写、我没有写、我没有写……”
没有写什么?
所有人都蹙眉,奕王莫不是疯了吧?
“我没有写休书,没有写休书……”周敞声音都是颤抖,喊出答案,又望向元亓,“元亓,你还是奕王妃,你们……不……我们……我们还是夫妻。”
说着话,把纸递给元亓,也只在乎元亓。
元亓接过,只见面前的空白宣纸上只在最左边上下弯弯扭扭写着两个——“休书”。
其中“书”字因为是繁体,下面的“曰”字里还多了一横。
其余地方全是空白。
可元亓还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周敞的语调都是压抑不住的畅快洋溢:“这是当初我被召进宫,他们逼我写的休书,为了能低调处理。但是后来,我回府之后,怎么也未能写出一个字……所以就等于根本没有写过。”
当时倒不是周敞故意不写,本也就是答应了的事情。
只是,一来她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二来就是那繁体字,认得写不出;三来嘛……就是后来实在折腾得累了,失去耐心,也就往床上一躺,顺手把纸撂去金丝楠木锦盒里。
没想到这一撂,就彻底将此事给忘了。
不但是她忘了,礼部也忘了,临帝更是没放在心上。
倒是如今让她可以钻个空子。
自那之后,周敞就将此事抛诸脑后。
袁韵在一旁也是看得清清楚楚,应该说先前她在翻查锦盒的时候,也曾看到此书。
但上面“休书”二字歪歪扭扭,本就不像是奕王所写,更何况礼部已经明文褫夺了元亓的王妃身份,而她亦是明旨赐婚的正牌奕王妃,就没放在心上。
只当是奕王乱写乱画用来“泄愤”之作,且还是废纸一张,许是被那日盗匪无意中丢在盒底,因此全当做没有。
谁能想到,这确实就是奕王唯一“亲笔”,且正好提醒了周敞。
没有休书、没有明旨,奕王和元亓的婚姻就一直都在。
周敞一转头寻上临帝:“父皇,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让她这么做的,我没有写休书,也没有休弃过她,元亓她还是奕王妃。”
“这怎么可能?陛下已经下旨……”袁韵被这个消息激得倒退。
周敞又找上礼部尚书沈肆:“陛下从未下旨,本王也从未写下休书,礼部不过是一纸令文,但那令文恐怕是礼部妄揣上意……父皇根本并无此意……”
“不、不、不……奕王殿下不能冤枉微臣呐……”礼部尚书沈肆天降黑锅,差点儿一个站不稳跌倒,但到底脑子还转,“当初……当初的确是奉陛下口谕,礼部才下的行文,褫夺封号和位份的事情也的的确确是按照陛下的意思办的。至于陛下明旨诏书……诏书……中枢从未正式拟旨……也就……陛下、陛下……陛下圣裁啊……您要为微臣说句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