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城城楼上成了“天神散银”的所在,银子雨铺天盖地下去,那是做梦也不敢梦见的场景。
周敞瞧得兴奋,身旁高远跟瘦猴也凑趣拿了碎银子往下扔。
高远力气大,扔出去的银子都能在几十米开外。
开始还有蜃军怕扔下来的是石头,本能防备,但越来越发现,眼前只有白花花的银子,没有石头,就也伸手接起银子来。
反而是那些反应更慢,只能趴在地上捡。
蒋孟被周敞阻止,正在心里不爽。
周敞则扭头急喊:“蒋兄,快……让咱们的将士齐声大喊,这是给他们的银子,让他们收了银子就撤兵,今日停战致哀。”
“停战致哀?”蒋孟嘟囔着,还是不知奕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不愿听从。
周敞发急:“蒋兄,你可别说对面还不知道咱们显王薨了的事吧?这岂不是让显王兄白死了,必须把话说清楚。”
“这……”主帅殒没,这是战场交锋的大忌啊,蒋孟迟疑。
“蒋兄糊涂啊,咱们都给了银子,看在银子的份儿上,让他们也跟着致哀致哀,说得过去吧。”周敞却不知这些战场规则,反觉自己的脑回路是理所当然。
“呃……”蒋孟总觉着要跟不懂兵法的人讲理,那就是他糊涂,而要是那人还是未来的“大指望”那就是他蠢。
可如今盯着周敞清澈的眼神,反而让他疑惑是不是自己真蠢了。
周敞甚至急得上去摇晃蒋孟:“蒋兄,不能让显王兄白死,你快让人喊话,老子银子都付了,他们必须也得‘披麻戴孝’。”
“好吧。”蒋孟也不知怎地,稀里糊涂就从了周敞,回身又去命令。
不一刻,麦城北城楼上几十名士兵开始齐声高喊:“银子拿去,停战致哀,银子拿去,停战致哀……”
喊声不断,银子也不停。
最前捡到银子的蜃军都捡到了城下,后面涌上来的还堵在半途。
眼瞧着真的是发生了“天上掉银子”的好事儿,蜃军脚下个个比风跑得还快,后队挤前队,前队抵挡后队。
蜃军将领还在后方擂鼓助阵,听到喊话方才反应过来前面发生何事,顿时就是超大型“踩踏现场”。
任带兵冲锋的将领再怎么指挥,都已无人在听。
试问,再什么命令,能抵挡得住人性贪婪的诱惑呢?
“怎么样,我这银子大法可还行?”周敞得意直拍手。
蒋孟的脸色也由不赞同慢慢转为恍然大悟:“啊……殿下……您是不是想……现在时机已经刚好,他们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如……”
“别……”周敞生怕蒋孟冲动,更得死死拉住,“蒋兄,沉住气,我们正在喊的是什么话?敌人言而无信,我们却不能。这就是纯粹为了显王兄致哀啊。”
“嗯?”蒋孟本以为自己明白了,一下子又被搞糊涂。
他又不知如何言语,身后角落里,一个穿青灰甲胄的将领愤然出声:“跟蜃贼还讲什么信用?有人是常年在皇城养尊处优惯了,才生出不切实际的想法,我等冲杀疆场的战士,凭的是智谋勇武,兵不厌诈,蒋帅难道连这个道理也忘了吗?”
这话语气生硬又毫不客气,倒是说出了在场许多人不敢说出的话,惹得众人都回身找过去。
“要讲、要讲……”周敞也跟着回身,就是笑得更加灿烂,一双弯弯的丹凤眼像只狐狸,“的确是兵不厌诈,因此咱们讲信用可就是是为了不讲信用,不讲信用才要再讲信用啊。”
众人就都没听懂。
周敞却不打算再解释,而是抬头往城楼上扫了一圈,回过去又对蒋孟:“蒋兄啊,三军缟素,要向显王兄致哀,咱们可得做到位啊。”
这话任谁也不能反对。
蒋孟和一众副官都默不作声。
周敞只好又拍拍蒋孟肩膀:“蒋兄放心,第一天奏效了,接下来就好办。今日只管把十万两碎银子扔完,就让城下那帮乞丐回去。也只管让咱们的将士们好好休整。”
蒋孟除了无语,在部下面前做不出任何其余动作。
于是城楼上的人只管往下扔,城楼下的人只管往回捡。
很快,城楼上的银子扔完了,城楼下的蜃军却还乱做一团。
“你们瞧,他们像不像乞丐?”周敞始终得不到旁人的回应,只好自说自话。
不过她的确联想起了锦都城中的乞丐。
蒋孟身后,刚才说话的那名将官就又忍不住出声:“奕王殿下倒是做得个好兄弟,但那又如何?到底是让蜃贼们捡了便宜去,还当我们怕了他们,不敢出城迎敌。为了给自家兄长致哀,却大大折损我军士气,非明智之举。”
“放肆,你住口。”蒋孟始终没多言就是为了奕王的颜面,已经憋到了这个份上,自然还要继续维护辖区。
周敞倒也不恼,反而回身再次找寻:“谁在说话,既然敢说,就上前来。”
蒋孟的众随扈就纷纷往后退,将一个人显了出来。
那人身材高大魁梧,平平无奇国字脸上一双虎目杀气腾腾,本站在众人之后,如今露前却不露怯,却只把一双虎目瞥向蒋孟:“蒋帅难道不知,身为将领若只知附庸上意,不但可能将上官陷于危险之地,也是把将士的性命往外送……”
“你住口……”蒋孟不容那人说完,这次可真是当众扫他颜面,“你军前乱语,就是扰乱军心,来人,将他押起来。”
立刻,两个蒋孟身边的亲信副将上去,欲将那虎目将领押走。
那虎目将领显然要说的都说了,也不反抗,就等着两人来押,甚至嘴角轻蔑一笑。
到了这个地步,周敞反而来了兴趣:“你叫什么名字?看起来倒不像是蒋都统的副将嘛?”
虎目将领虽然穿着几乎样式差不多的甲胄,但周身气势就是与蒋孟身边的人不同。
奕王问话,他仍是一脸桀骜,但好歹低了下头:“末将周唐,的确并非蒋都统的副将,而是这麦城北城楼的守城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