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三清殿分三阶平台,每一平台有九十九个台阶。李忱抱着小初上了第一阶平台就已经累的不行,又是大热天。
马公儒跟在后面,看着天子累的气喘吁吁,请旨让人把昭仪抬上去。但是李忱偏偏不肯,非死撑着将小初抱上去。
小初未做挣扎,明白他这这是借着身体的苦,发泄内心的苦。
最后是轩辕集看不下去了,“陛下,昭仪娘娘本来身子就弱,又出了这么多血,若不及时止血,恐有性命之忧。不能再耽搁了。”
李忱低头对着小初苦笑了一下,这才将小初放下。马公儒对后面的随行招了招手,一行人等快速的抬着小初上了三清殿。
轩辕集立刻找了间干净雅致的厢房,又是施针又是药粉忙活了半天,小初头上的伤口出血总算是止住。
一切收拾完毕,天色已黑。
李忱看着小初蔫蔫的躺在床榻上,一脸惨白,冷嘲了道:“就你这个样,还成天想着生孩子?”
小初努了努嘴,“轩辕老神仙说了,他有办法。”
在一旁收拾银针和药箱的轩辕集笑道:“贫道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贫道是说……”
“都下去吧。”李忱有些疲倦的对这一屋子的人下了口谕。
马公儒上前问了李忱,“陛下,晚膳摆宴何处?”
“不吃了。朕不饿。轩辕集,给娘娘做点补血的药膳。”
轩辕集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便连忙退身而去。
操乱了一下午,两个人总算可以安安静静的说话。
李忱看着小初睁着眼睛,看着烛光发怔,口中有话,但是又不忍心相问,所以只能愣愣地看着小初。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待了许久,门外的轩辕集请旨进来,送上补血的药膳。
绿萝跟了进来准备伺候小初,但是李忱只是让轩辕集将药膳放下后,便又赶了两个人出去。
小初看着李忱自己端了托盘过来,便笑了,“我这是戴罪之身,哪敢让陛下伺候罪人用膳?回头给太后知道了,估计我只有死路一条。”
李忱听了这话脸一拉,将托盘一放,“你还有心思取笑我。你必然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为什么不和母后解释?为什么不躲?”
“你觉得今日太后是否有些反常?”
李忱依旧站着,指腹轻轻掠过细瓷白碗的边缘,反复了再反复。
“小时候母后待我很严厉,确实也经常拿戒尺打我,不给我吃饭。让我背书,让我在外面要如何装傻。那些都是为了我好。后来出了宫之后,母后就很少发脾气。特别是这几年回到宫里,母后好像没发过脾气。待宫人和妃嫔都是极为和善。今日确实有些过了。”
小初冷笑了一声,“你没看出来?太后根本没打算要去查这事。根本也没打算听我的解释。”
“不会的。母后只是在气头上。”
“我只想问你,你信不信我?”小初冷笑着问。
“这世上我只信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母后。”
“孩子是崔臻自己打下来的。”
李忱就觉得自己被一个无形的棒子,直接打闷了过去,人有些站立不稳,扶了扶桌边。
“不可能。虎毒不食子。”李忱想了想平日里崔臻单纯的笑容,说起话来开朗直爽的样子。
“所以我刚才问你,你信不信我。”小初冷冷的哼了一声。
李忱呆呆的坐了下来,“如果真是这样,这个女人万不能留。”
“当然有人为她出谋划策。”
“谁?”李忱问。
“还能有谁?”
“不可能。她有什么办法能让崔臻害死自己的孩子?”
“那你信不信我?”
这一刻,小初眸如月华。这一刻,李忱眸如幽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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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四年六月初十。昭仪夏氏因嫌疑谋害皇嗣,降为正八品,采女。禁足于三清殿无量观,禁足思过。
宝林崔氏,聪慧敏捷,静容婉柔,封正四品,才人。以慰崔氏失子之痛
皇长子之母才人晁氏,贞懿和婉,睿明谦恭为天子诞下公主,故册封晁氏正二品,修容。
李忱当着郑太后的面,将三封诏书盖上御印,由马公儒递交给等着传旨的宦官手中。
传旨的宦官各自拿了圣旨传旨去三位娘娘的住处宣旨去也。李忱则一句话不说,寒着一张脸,安安静静的看折子。
郑太后知道儿子现在心里有气,但是还是张口就问,“皇儿,你是不是在生母后的气?”
“儿臣不敢。”李忱端着折子根本不看朕太后。
“你怪也好,不怪也罢。哀家这次铁了心。有哀家在一日就没她出头之日。你们想团聚,等哀家百年之后再说。到那时哀家眼不见心不烦,随你们折腾去。”
李忱继续不搭理郑太后,只淡淡的说了句:“儿臣谨遵母后懿旨便是。”
“没她,后宫安稳的很。”
“儿臣知道了。”李忱继续冷漠的应了一句。
郑太后觉得多说无益,但是最后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一句狠话,“陛下答应哀家的话不要忘记。不去见她,哀家才留她一条命。”
“儿臣知道了。儿臣一定谨遵母后懿旨。再也不去见她便是。儿臣谨记母后的教诲,雨露均沾、繁衍子嗣。”李忱毫无表情的说了这一长串话语,依旧没有抬头看一眼自己的母后。
郑太后点了点头,不管儿子是真明白了,还是在和自己赌气。反正自己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说完做完。
她让儿子选,是继续袒护那妖女,还是要老娘死在他面前。
李忱没有第二个选择。但是妥协的条件,留下那妖女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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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太后离开后,李忱哪还有心思看奏折,立刻甩下刚才一直端着的折子。甩了还不解气,又将御案上整整齐齐堆起的折子一股脑全部推到地上。推倒了仍旧不解气,将御案上所有的摆件一样一样的往地上砸。
站在御书房外的宦官宫女,各个胆战心惊,连头都不敢抬。只听得里面乒呤哐啷。马公儒在外面拿着拂尘,直皱眉。这样绿萝岂不是也要被关进无量观里?愁啊,真愁。
里面的李忱将东西砸完,心里觉得舒畅了许多。自己活了快四十年一直强逼着自己压抑隐忍,今日终于爆发出来,竟觉得无比的淋漓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