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有人来开门,朱门里出来个穿着青衣短衫打扮的门房,马公儒对着门房一脸和善,“告诉你们家主人,说贵客来访。速速出来迎客。”
门房伸个脑袋看向李忱与小初。大户人家的门房阅人无数,随便瞧一眼便知站在门口的一男一女来头不小。特别是那男的瘦高个儿,穿着虽然是再普通不过的儒衫,但是眉目间有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威仪。女的也是瘦高的身材,虽然也同样穿着普通,但是再普通的衣裙也掩饰不了明朗与艳丽。
于是门房赶忙应了马公儒,转身就往府中跑去。
“你看还是门房最有眼色。我在想若是七八年前,你往这一站,说要见他们家主人,他会不会搭理你?”
“你都说了门房最有眼色,回到七八年前他当然不会理我。我那会只是个朝不保夕活在刀口上的人。不过你家中的大哥二哥看我的眼神我却一辈子都记在心中。”
“我也记得你第一次看我的眼神,没有一丝感激,甚至还有些厌恶。”这会轮到小初调笑了李忱。
“我心中感激,只是你说你和你娘吵架跑出来,又说了那么多负气的话,我心里听着不舒服。想着这小丫头肯定是被家里娇宠坏了。想想还是把披风还给你,我一直期望家里人能和和睦睦在一起,只可惜——所以见你这样不敬你爹娘,自然冷眼相看。“
小初努了努嘴,冷哼了一声,“后来我拉你去我大哥医馆你怎么还是乖乖的随我去了?为何不继续高洁下去?”
“自然是想保住一条命。”李忱扬了唇角,眉眼润了笑意。负手昂立看着朱红大门内。
小初哂笑后,便也不再说笑下去,仰头看了碧蓝碧蓝的天空,享受着春风拂面的舒畅。
随后,朱红大门被人推开。老旧的门栓发出“咯吱吱”的声响。引的小初投去了目光,仰望蓝天的时候她其实也在想,什么样的人能从这扇门里出来,而这个人又和自己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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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孜,一个家道中落,没落豪士族子弟。夏侯这个姓氏,曾经是整个大唐屈指可数的几个最贵的姓氏之一。只因为家里出过两位皇后,一位权倾朝野的宰相,一位灿若朝阳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但,当那一颗将家族的荣耀带入顶端的流星突然坠落,当祖父黯然离世之后。整个家族像是失去了顶梁柱,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衰落下去。
这三四十年来,整个家族虽然依旧有不少人在朝中做官。但是因无才无德滥竽充数的人太多,官是越做越小。轮到他这辈虽然背了个贵戚的名分在身上,但是在军中混了几年也就混了个校尉当当。纵有一身重振家族威望的豪气,也觉得确实力不从心。虽然和皇帝沾亲带故,但是从文宗开始好像是有意的开始疏远夏侯氏,然后是武宗,再然后就是现在的天子。
按辈分说夏侯孜应该叫李忱一声表舅。只是这位表舅新帝登基之后,对待夏侯氏采取任其自生自灭的态度。
只是两年半前,天子大病一场之后,突然将他召入宫中。问他,“这辈子最想做的是什么?”
看着高高在上,身形消瘦,面容清冷的天子,夏侯孜有些糊涂。他一个北衙的小小校尉,能突然被叫到皇帝跟前来,根本不知道是喜是忧,如果皇帝有意找茬,他说什么都是错。所以他豁出去了,他直接抱拳昂首对着傲然冷漠的天子道:“属下这辈子最想做大官。”
李忱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的问:“缘何?”
“属下空有一身抱负却无力施展。皇上也知属下家道中落,属下只想着自己一能有地方施展才能,二能造福一方,三能重振家族声望。”
“你说的确实都是大实话。”李忱冷峻面容,低眸睨视正凝视着自己的夏侯孜。
“陛下龙威在上,属下自然句句肺腑。”夏侯孜觉得反正也豁出去了,他一个武人也没什么胆惧。大不了不就是个死。
李忱听完夏侯孜的所言,深沉的眸子盯着他看了许久。夏侯孜远远的见过李忱几眼,都是前呼后拥的时候。看不清面容,只知道天子大概瘦瘦高高身形。始终神情肃然。如今天子就在离自己不到二十步开外的地方坐着盯着自己,不喜不怒不言不语。夏侯孜突然明白了煎熬这个词的含义。
此时的他正是在天子冰冷的目光中备受煎熬。整个人如冰浸炭焚一般,背后全是冷汗。
李忱看了他良久,突然又道:“林都统替朕外出办差,不知何时回京。夏侯都尉,你觉得北衙都统,你是否能担得?”
此时夏侯孜只觉得脑袋嗡嗡地,整个人飘飘忽忽的。李忱冰言冷语好像是隔了好远的地方慢慢传了过来。
整个人和傻了一样,有些无理的看着天子。
看着夏侯孜茫然的模样,李忱突然笑了。那是稍纵即逝的浅笑,只是嘴角微微扬起后又迅速收起的笑容。
“大胆。”此时在李忱身后的一名绿袍小宦官,对着夏侯孜叱喝了一声。
一声叱喝这才把夏侯孜从茫然里拽了出来。赶忙俯身磕头道:“陛下属下何德何能,能受陛下如此垂青。”
“朕若没记错,当年你爹就做过这个位子。你不是想做官吗?朕给你这个机会。帮朕守好家门。不必高兴得太早,你只是个替职,林都统替朕办好差后,这个位子还是林木山的。你从哪来,回哪去。明白否?”
“属下明白。”说着夏侯孜深深地对着李忱磕了三个实实在在的响头。他怎么会不明白,这是皇上在给他机会。
“明白就好。”说完李忱从御案上拿起两样东西,递给身边的绿袍小宦官,又对着夏侯孜道:“东西收好了。明日一早直接去北衙即可。”
绿袍小宦官笑呵呵的将东西递到夏侯孜的手里,“小的恭喜夏侯都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