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小初那原本无限失落的心,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快。明明答应好的下午踏雪寻梅,也不知究竟什么事耽误了,过年不是封了印,朝中大臣都放了假,还会有什么国事?
不过他做皇帝的确是有许多时候身不由己便是。想想,她也就想通了。不再去计较下午的事。
恰巧此时刚到酉时,就听得远远的钟鼓齐鸣,宫乐齐奏之声飘飘忽忽的传了过来。
“宫宴开始了。”绿萝也听见了宫乐之声。
“绿萝。”小初听着这礼乐,唤了声绿萝。
“娘娘。”绿萝应道。
“你去帮我看看扬州节度使刘世举的夫人令狐莞是否来赴宴了,如果来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她给我请来。”
绿萝点了头,披了披风撑了油纸伞踏雪而去。
小初唤了宫人给自己梳洗更衣。虽然心里空落落的,但是睡了一觉起来,觉得精神头足了许多。老窝在榻上自己都觉得闷的很,下地走了走觉得心平气稳。于是心中感慨,御医院里御医的医术确实精湛。出了那么多血,两三天人也就恢复正常了。也不知道每日喝的汤药里都含了些什么奇珍药草。
觉得精神头还行,自己挑了一套鎏金八宝云纹点翠的头钗耳环。点翠鎏金银的首饰虽比不得金银宝石那般奢华,但是那翠蓝的色泽让小初打心底里喜欢至极。虽算不得名贵,但是样样做工精致,像是遥遥大漠里零星的绿洲,无垠的金黄之中嵌着的就是这种散发着光亮的翠蓝。
毕竟是除夕,小初按着绿萝开始的想法,给自己选了一套胭脂红的织百鸟暗纹蜀锦宫装。传了宫女给自己梳了个稍微繁复了点的倾髻。鎏金点翠钗环一个个的插好,两支点翠云纹含珠小星月的耳环戴上。对着一人多高的铜镜自己的看了看自己,确实觉得脸色不太好,又让宫女给自己刷了点胭脂,画好李忱最爱的远山黛,眼角眉心贴了梅花形的花钿。本就小巧的嘴唇只上下用唇笔点了两点口脂。显得嘴唇真如樱桃一般小而饱满。
三四个宫女前前后后忙活半天,小初才站起身来,对着铜镜仔细的审视了镜子里的自己。
此时的自己已然是一副身披华彩,满头朱钗,花钿贴面,胭脂清扫,远山青黛,莹润小口标准宫中宠妃的模样。
看着铜镜里自己的盈逸身姿,终于体会到女为悦己者容的心态。他应该会喜欢,他怎么会不喜欢?此时的小初以全然忘了李忱下午的失约,只盼着绿萝能早点回来,至于能不能把令狐莞喊来那都是根本毫无意义的事。
待绿萝披着一身雪白回到蓬莱殿,确实没领来令狐莞。
小初还未张嘴,浸透泥水的布履与完全湿透裙角的绿萝已主动回禀了小初,“回娘娘,今夜是皇上的家宴,没有宴请外臣。所以刘夫人不在今夜不在被宴请的名单内。不过奴婢已打探过了,明晚的宫宴,令狐相夫妇,刘节度使夫妇都在皇上宴请的名单内。”
小初有些寥落的点了点头,那一头的钗环钿穗一同微微的晃动,满室的烛火映照下,只看得绿萝眼中跃起无数个小亮点,像是繁星一般的闪耀。
“娘娘,从您进宫以来,今天这身装扮才像是真正的昭仪娘娘。九嫔之首,宫里位份最高的娘娘,独承皇上恩露的宠妃。”绿萝顾不得布履里全是雪水,裙角贴在脚面上,由衷的说道。
小初含了笑,“还不快去更衣,小心受了风寒。一会给皇上看了,还不定以为我如何虐待你。”
绿萝欢喜的笑了起来,刚转过身去准备告退更衣,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娘娘。奴婢刚才去麟德殿发现了一件怪事。”
“说来听听。”
“往年皇上此时皇上身边坐着的都是晁美人,今年娘娘不能伴驾,皇上身边按理说坐着的应该还是晁美人才对。”
“有什么古怪?”小初问道。
“奇怪,奴婢刚才看见皇上身边坐着的是裴才人。”
小初听了绿萝所述之后,对绿萝笑道:“快去更衣,歇一会。等皇上来了再来伺候。今晚你辛苦了,这个赏你了。”说完小初从首饰盒里随便挑了一对珍珠耳环。起身,走到绿萝身边,亲自塞进了绿萝的手里。
绿萝稍微客套了一下,谢了恩,便也利落的收了耳环。下去更衣。
待绿萝走后,小初依旧坐在铜镜便想了想李忱这又在唱哪门子的戏。
远处宫乐钟鼓时断时续的飘忽而来,一直到更鼓敲了两更天,宫乐才渐渐溺去了踪影。
肚子已饿的咕咕叫,毕竟一天只吃了顿早膳,想着等李忱说好了一起守夜,一起年夜饭,再饿也得忍着。人啊,一旦心里挂记了谁,时时刻刻想着的都是他。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当钟磬鼓乐之声渐渐散去,耳边剩下的便只剩了宫墙外传进来零星的鞭炮礼花声。
一个人耐心的等着心里的那人。精致的妆容,雍容的衣裳,华贵的钗环。这些都掩饰不了红烛深处,那一条纤弱颀长迤逦的身影里藏着的孤寂。
以后的日子多半要在这种等待中,慢慢逝去。
如果此时在家里,爹娘哥嫂一堆孩子一定聚集在院子里放鞭炮和烟火。一家人其乐融融,欢欢闹闹。
想着那些属于曾经的记忆,小初突然觉得心情一个心慢慢的往下落,一直落。落进一个没有底的深渊。
“拿箫来。”反正坐着也是等,站着也是等。索性让宫人取了箫来,排解一下心中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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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忱乘着暖轿刚刚行至蓬莱殿外,就听得既熟悉又陌生的箫曲从殿内悠然逸出。
这曲调他从未听过,深沉悠缓。像是雪中的松,被压弯了腰身,想伸展却毫无办法,只能任着冰冷的雪一直压在自己的身上。无奈的叹息。他所熟悉小初的箫曲是属于轻盈的、飞逸的、悠扬的、绵长的。但是此时他听见的箫曲却像是一位长途跋涉的旅人,孤身一人。疲倦与劳累让其不堪重负。孤独与寂寞让其哀怨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