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无语的对视了良久,只听得白纯又笑出了声,不过这笑声明显收敛了许多,“可惜。这世上我只想要一样东西。这东西王上既没有也给不了。”白纯在说这话的时候已将看向白震那挑衅着的目光转向了自己对面,站着的火红身影。当目光转向小初的时候,这目光里全然没了任何无理,仅剩了火一样的炽热。
“可惜。你要的东西,没人能给的了你。”高坐在上的白震嗤笑了一声,也将目光投向了站在王座之下的小初。
小初看着这表兄弟的针锋相对,直接皱了眉头,对了白震道:“王上,小初只要帮这乐工请赏两锭金子。其余的小初不敢妄想。”
“妄想?本王可从来不打妄语。两锭金子?小事。”白震至始至终没有抬眼去看那几乎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的乐工,对着站在这边的内侍使了眼色,内侍立刻会意。直接唤人将乐工扶起,陪着去库房领金子。
“等等。”一声淳厚的声音在乐工背后响起。乐工与内侍一同回头,就看着从白纯的方向平平的掷过来一枚青玉指环。
乐工接过指环,西域人再穷也懂得玉石。因为全西域乃至全大唐、大食、大秦最好的玉矿都在西域的泥土里与河道中。
穿着赭色宽袍的手里还抱着琵琶的乐工,接住指环后本能的迎着满殿烛火将指环看了个通透,随即那刚刚平复的表情又重新拧在了一起。
“大王赏你两锭金子,本王再赏你一个指环,你何苦这般表情?”白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不顾一殿人诧异的目光,直接走到了那一脸惶恐表情复杂的乐工面前,将指环从他那颤抖着的手掌中拿出,直接塞进了他的牛皮暗花的宽腰带之中。
“小初欣赏的便是本王欣赏的。去吧,领你的金子去吧。”白纯笑着朝那傻愣愣看着自己的乐工摆了摆手之后,又往回走到宴殿中那一抹赤红色衣裙的女子身边,两人一红一白,身形均是高挑长颀,容貌均是隽秀如兰。没有人能否认,这对站在一起的男女如仙如幻的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小初表情淡然,微微蹙眉的瞄了白纯一眼,白纯则继续扬着唇,毫无忌讳的对着小初笑着。
白震。此时那高高在上的,那脸上一贯挂着温雅笑意的白震,此时只觉得从心中正在涌动出一股让他再也无法压抑的火焰。这火焰,直接狂奔至胸口,再从胸口顺着自己的每条血脉排山倒海般的奔向身体的每个角落。
此时他那冰凉的手指,正轻轻地敲击着自己的面前的御案。不急不缓。整个大殿,唯一能听见的声音也仅仅只剩了这“咄咄”的敲击声。
虽已是炎夏,从他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里映射出的阴冷让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寒战。这其中也包括了小初。
这样的白震,是她第一次遇见。不过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她一直对自己说,一个凭了自己几句话就能毫不手软软禁自己的父王,最终毒死自己的亲生父亲,又烧死自己妻妾的男子,在他温雅的言语与笑意的背后,势必有着这样阴冷的目光。
“纯王出手阔绰,人所共知。下去领金子去吧。”白震对着还傻傻站在大殿门口的乐工平静的言道。一场无声的争斗,最终以白震的让步终了。
小初听了白震最终选择了妥协,双眸中似有感激,对着眨了眨双眸,那长而卷翘的睫毛快速的上下轻舞,像极了飞舞着的蝶翼。
“小初,该走了。”白纯不快的看着小初脸上浅浅如尖尖清荷般的笑容,心中不快。
小初侧头自然发现了白纯脸上的不快,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永远不会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
小初爽快的回答了一个“好。”抬头望向高坐上的白震,“小初谢谢大王。这些日子,小初几乎听遍了所有龟兹古乐,欣赏到龟兹乐真正的精髓。最近小初不会再入宫赏乐,要吃透这些曲子,估计要好些日子了。”
白震在听完小初言语之后,面容平静,继续润着平日里的温雅的笑意道:“也好。估计再听下去,本大王只能去邻国给你请乐人了。因为全龟兹的乐人已经全部被请到了宫里,所有的曲子也都全部奏毕。”
“那小初就告辞了。”说完小初向高高在上的白震躬身深深的行了大礼。
白震子上往下看去,双眼只看见那被赤红色宽锦腰带紧紧束住雪白的胸,因为躬身行礼现出一条深深的沟渠。一股无名的燥热让白震无法自己的喉结咕咚,干渴的咽了口水。
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曾经曾经瘦到一张脸上只剩了一双大而清亮的眸子的女子,竟有了这丰盈的身姿。
不过也是,冬天那会她先是在白纯那里受了一个月罪,又给自己关了一个多月。那时候他只记得,如今站在殿中那俏丽的红颜,一头鸡窝一样的乱发,睡觉的姿势很惨不忍睹,身上穿着男人的衣袍,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女人的样子。当初他想留下她,并不是因为她的容貌与身姿。而是她的智慧与狡黠。她能在他孤立无援束手无策的时候帮助他。虽然每次只是寥寥数语,便能让他从久久的困惑里看到一条阳光大道。
但是最近,他再也无法直视这女子。那火红的衣裙就是她的影子。傲如烈阳、卓然不群的女子。
“白纯那样的莽夫真的不配与她站在一起。真的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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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白震正式下王命。因国之东南,吐蕃与唐将张议潮混战已久,尔等既为忠义之师唐军后裔,与张议潮应同气连枝,共荣辱。特命尔等奔赴沙场,助光复之唐军一臂之力。杀吐蕃,复河山。
此令一下,再也没有人能控制得住,这支大军想要奔赴沙场的血性。白纯不能,郭诚信、李飞与田璞也不能。虽然四人都知道白震葫芦里没卖好药,但是这调动大军的王命实在太过义正言辞、太过煽动军心。没有人,没有任何理由能拒绝这样的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