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元年,秋。成片的胡杨树被秋日的绚烂染成了绯红一片。这红分两种,一种像是蓬勃的身体里流出来的血,红的动人心魄。一种像是纯澈女子的唇,娇艳中带着柔嫩的粉色。世上没有男子会拒绝这样的唇。
虽已过九月,但是头顶的烈阳依旧炽热。照着这片火红的胡杨林,远远的看去像是一场正在燃烧着的妖艳瑰丽的火焰。
烈阳下一个火红的身影骑在一匹雪白的骏马之上穿进了这片妖艳瑰丽的火焰之中。随后又是一个白色的身影骑着黝黑的骏马跟着儿也穿进了这片火红之中。
两人的速度快的如箭离弦,婆娑的树影中,飞扬的青丝,飘荡的衣袂洒落在猎猎秋风之中。
虽然白马先于黑马进入了胡杨林,但是没过多久,黑马就已和白马并行。
“王叔那边我会教训他,你不必这样动气。”当白纯与小初并驾齐驱,直接伸手拽住了小初坐骑的缰绳。
“不敢。”小初冷嘲,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里映满了这胡杨林中的绯红。
“你越是这样,他越是得意。以你的聪慧,难道看不出来?”此时白纯完整的控制了小初的白马,也将自己的马速降了下来。
“不敢。”小初继续冷嘲。
“今天的事,我先给你赔个不是。放心,你今日受的委屈,来日我让他百倍偿还。若不是当着在外祖父的面,若不是看他是我亲叔叔,我如何能放过他。”
“白纯你有完没完?”小初终没忍住,扭头瞪了身侧的白纯。
“小初,我真没想到他当着外祖父的面,居然会这样无理。”
“我这样的人,被无理不就无理了,还能怎样?倒是你,今日在你王叔面前彻底泄了气,我看你闲散舒坦的日子今日算是到头了。”小初一边说一边笑,映着火红的胡杨树叶,有些邪邪的看着身旁的白纯。
“你觉得这世上我会怕谁?”婆娑的树影中,白纯安俊逸如谪仙般的面容,霸气外露笑着看着身旁的火红的身影,“除了你。”
小初根本当做没听见白纯最后说的那三个字,只瞪着白纯道:“他刚才羞辱了我。你现在就去杀了他。”
“不行。外祖父还在世我如何能杀了王叔,倒是外祖父百年之后,这个心愿我一定帮你达成。”
“白纯也有做不了的事情。”小初仰头透过遮天蔽日的绯红看到星星点点的光线一条条直直的射了下来。语气中满是讥讽。
白纯却丝毫不觉,只道“回府吧,我这一路追过来,把郭诚信那帮子人不知道丢哪里去了,现在估计到处在找我。”
小初看着白纯笑道:“我不走能行吗?你是我的主人。”
白纯淡然一笑,也未多言。骑在马上,一手握着自己马匹的缰绳,一手握着小初的马的缰绳,出了胡杨林。
没走多久,就看着一支穿唐装轻甲的兵卒扛着刀枪的队伍朝胡杨林奔来。
“是郭诚信。”白纯对小初道。
小初斜了一眼面前的尘土飞扬,便将目光转走,看了遥远处那终年白皑皑直穿云霄的天山。
来龟兹已经过半年。自进了龟兹的国土,白纯的心情便一直很好。不像从前喜怒无常,但是性格还是从前那样随意。
小初本以为自己会因为语言不通在龟兹被彻底孤立。结果,谁曾想进到白纯的府邸内,全部是说汉话的人。只一些门房,做杂役的才是地地道道的龟兹人。
而白纯在龟兹确实地位颇高,他的外祖父老龟兹王尤利多尚还在健国。对白纯的宠爱几乎将他彻底在王庭中孤立。白纯的府邸的奢华是仅次于龟兹王宫。
白纯的母亲却已去世多年。因龟兹王室重佛,一般龟兹王不会收纳太多的嫔妃,自然也不会像中原的皇室那样皇子公主几十上百。所以除去与母亲同时远嫁的两个王姨,白纯还有四个王叔。
因尤利多的宠爱,与白纯自身的优势,让叔侄相见视为陌路人。
这原本是大唐西域都护府所在地的龟兹都城,却因为安史之乱大唐无暇也无心力顾及这偏远广博的西域大地,加之又被吐蕃人将西域与大唐的必经之道切断,整个西域被完全的孤立起来。
原先守护西域的十几万唐兵,又无法冲破吐蕃人的封锁,也不能丢下西域这大好疆土全军返回大唐,只得一直默默驻守着西域。
而这一守就是近百年。朝廷内忧外患不止,一个个争权夺利争斗不休,你方唱罢我登场,却没有一个人还能想着在遥远的西域,那十几万驻守西域的唐军如今生死何。大唐上至朝廷下至黎民基本都以为,西域早已被吐蕃或者回鹘吞掉,至于那驻守的十几万唐军也早已成了累累枯骨。
没有人知道这十几万唐军被孤立后便在龟兹驻兵屯粮,自己种粮食,自给自足。一次一次的打退吐蕃与回鹘的骚扰。
那些曾经大唐血气方刚的汉子,与龟兹本地女子通婚,生儿育女。当最早的十几万唐军渐渐的老去,这些唐军的后裔继续为大唐尽忠职守驻守西域。
而这支十几万人的部队,不归属龟兹任何一方,只听从唐军统领号令。
当白纯母子被老龟兹王千里万里的接回龟兹,这对对在大唐孤苦无依的母子自然就成了这十几万唐军的主人。
对于老龟兹王来说他乐意见到这样的事情,因为这十几万唐军一直是让他吃不香睡不好的根源。如今女儿外孙回来,这唐军立刻全部归属到外孙手中,哪怕外孙还只是两三岁的孩童。但是这两三岁的孩童是自己的外孙,只要自己善加宠爱,外孙必然死心塌地的留在龟兹。那么这十几万唐军就等于全部变成了龟兹的军队。
在白纯还小的时候,几位王叔对他还算宠爱,有时还会玩笑要将自己家中的公主许配给他。只是随着他慢慢长大,四位皇叔便渐渐的与他疏远,以至于后来只冷眼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