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谈话,从一开始,张议潮便带着深深的不屑与排斥。只是李忱的言语中并不夹杂任何儿女情长,只是作为君者与内臣的贴心畅谈。李忱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本领——亲和。可能这是他在生命前半段遭受的苦难带给他的财富。一个时辰,李忱与张议潮毫无顾忌的谈及了河湟前世今生以及往后的路,张议潮便已彻底臣服于李忱那一双看似温和却又透着无比凛冽的目光之中。
对于李忱势要收回河湟的决心与准备张议潮倍感鼓励,但是李忱也说了自己的铁骑要过这大漠不是不行,只是配给辎重必然成倍往上翻,这些都要算在平民百姓的头上。安史之乱后,藩镇内乱未停。百姓一直未得到充分休养,这一次收复了三州七关,已经消耗了国库存了多年的家底。因是吐蕃内乱,必须借此机一鼓作气收复失土。等吐蕃稍有喘息,势必报复。到时,可交回松雪,兴许能免除了百信黎民兵马之灾。
张议潮听得李忱说完,只觉得李忱每一句话都说到了自己心坎之上,心中大加赞许。对着李忱的仁德与睿智心悦诚服,再一次下跪行礼,死心塌地的归顺了大唐。
李忱当即口谕册封了张议潮为沙州防御使,又听说是小初给张议潮的队伍起了“义军”为名,便立刻亲手书写了“归义军”三个字赐给了张议潮的队伍。这个“归”字才是众望所归。
李忱随即又宣召了十几个护着自己来的侍卫留下四人交由张议潮统领,充当联络,不管张议潮这边有何需求,四人需快马加鞭至关内道,关内必然有求必应。又给张议潮卸下手谕,盖了御印,交给张议潮妥帖保管。
与张议潮谈完看了天色已近傍晚。张议潮正要走,正好看着一个眉清目秀,白白净净的少年,给李忱用托盘端进去一套喜服。张议潮心中一片失落,李忱却大咧咧的叫住张议潮不顾君臣之礼,告诉张议潮,今晚自己要做了夏府的上门女婿。
张议潮听了大惊,也未顾礼仪,匪夷所思的看了笑意已进了眼睛里的李忱。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和云初父母早就相识,她母亲还未怀她就已将他许配给我。说起来我真不算抢了你的媳妇,只是抢回我媳妇。”小蔡一边帮李忱赶紧换装,一边听着李忱的话,强压住笑意。这皇帝也有玩笑的时候。
张议潮眼看着李忱大红喜袍穿上,大红发冠戴上。本是儒雅清冷之人穿上这大红喜袍立刻又增了几分俊逸。
“臣心悦诚服。别说皇上九五之尊,就是我这一介草民,也不可能做了夏家的上门女婿。陛下对小初的迁就宠爱,臣自愧不如。小初没选错人。”张议潮双手抱拳,对李忱行了礼。
李忱笑道:“这些都是我答应她的,那会我还只是个落魄的连自己命都保不住的人。她告诉我,实在过不下去,大不了和她一起回家,有她在保证有我一口饭吃,她四个哥哥也不会欺负我。”
张议潮微微颔首,但心中却也有些抵触李忱说起与小初的过往。李忱也看出张议潮的心中所想,此时正好小蔡已帮自己换好了喜袍。自己主动往书房外走去。两人出了院子。同时上马。只是张议潮对着李忱抱拳行礼后,便调转马头朝自己家策马而去。而李忱则喜气洋洋穿着大红礼袍骑着马奔去了夏家。
一路上看热闹的人不少,但是没人知道这穿着喜袍身后跟了十几个黑衣汉子的男子策马奔向何方。
李忱一行人奔至夏府,见夏府门口简单的挂了对大红灯笼,六扇红漆木门上,各贴了一对大红喜字。
因是晚上,且兵荒马乱的,所以根本没有外人看热闹。李忱刚笑着下了马,各个穿着华贵锦袍的夏家四兄弟便从那贴着大红喜字的大门内欢欢喜喜的走了出来。
李忱回头对林木山道:“今晚就交给你了。”
林木山低头道:“微臣祝陛下大喜。”随即对自己手下的人招了招手,一队伍人又迅速的消失在夜色中。
因为李忱必然要在夏府过了洞房花烛夜才会走,所以待十几个黑影消失后,老四夏珏立刻吩咐下人将十几人的马匹看管好。
兄弟四人将李忱迎进夏府,到了夏府内。李忱才看见夏府真正张灯结彩办喜事的气派。
此时只看着夏府内烛火通明,流光溢彩。夏府内凡是双眼能触及的皆被正红色的绸布点缀包裹。
夜风微荡,红绸顺风轻扬,整个夏府好似荡漾在火红的海中喜庆。
夏逸、夏川、夏怡和夏珏四人引导着李忱进了喜堂。
虽然家中并未请街坊四邻,但是光家中夏桀和阿萧还有四哥四嫂几个孩子加起来也有十几个人。再加上礼生、喜婆、丫鬟婆子家丁,满满当当正好塞满一喜堂。
李忱一进到喜堂内,立刻迎了上来两个腰间系着红丝绦的男家丁给李忱套上了老大一个红绸花。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晚的李忱显得格外精神。与平时的冷静寡言不同。整个人一直在笑着,这笑是从心底里开始往上攀升,一直升到眼中。
夏桀穿着吉服,阿萧也经过的精心装扮,粉虽厚了点,胭脂虽然浓了点,满头珠翠,这些大俗恰好能掩盖住阿萧的灰败的气色,显得整个人精神焕发、喜气洋洋。完完全全一副大富之家的当家主母之姿。
阿萧见了李忱大红绸花在胸口戴好,看着李忱那喜呵呵的样子,立刻掩了嘴大笑道:“小十三,你这样子好傻,我们家小初怎么看上你的?”
阿萧此言一出,一屋子人顿时脑袋全部低了下去,没人敢抬头说话。
“有的时候装傻装多了就成了真傻。”李忱眯着眼对着阿萧笑道。
夏桀瞪了阿萧,真不知道再这样放任下去,爱妻还会说出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来,于是立刻对站在堂上低着头研究地上这块正红色波斯地毯有多少错线头的大媳妇张氏道:“大媳妇,新郎官都站在这了,新娘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