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花楼里的都知。
世人讨论我时,皆会称赞我是才貌出众,能歌善舞。
可即便是再多夸奖,我也不过就是个妓子。
谈笑风生中依偎在不同的怀抱里。
朱唇千人尝,玉臂万人枕。
我的恩客中,多是纨绔子弟,但也并不全是。
这皇城世人皆知,有名江湖侠客为了博我一笑,一掷千金。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他是名风流客,长相俊俏,武艺高超。
他也常常是官家小姐们讨论的对象。
第一面见我时,便斜抱着剑,靠在门板上,嘴角噙着笑与我说道。
“许都知不愧是皇城第一美人。”
从那天后,我知晓了他的名字,陆松。
之后我们常见。
可每每他来找我,也不过是在房里同我说说话,喝着酒听我弹着琴唱小曲儿。
与那些一入房就想着床上事儿的恩客都不一样。
他从未碰过我。
可是外面皆传,他对我爱到难以自拔。
他不屑的解释,依旧是有空便来见我。
就仿佛,只是为了找个地儿歇歇脚。
鬼使神差的,我心里隐隐觉得,或许他真的对我有情义呢?
我曾问他。
“陆郎,你愿替我赎身吗?”
陆松是惯会讨巧的人,神色分不清真假,对着我笑着说自然。
他也惯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之后每次来都会多带银两留在桌上,美其名曰,赎身钱。
在他人眼里,我清冷高傲,仰着头看人,所以陆松也不过是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罢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
不是他动心了,而是我动了情。
我见过多次,他与其他姐妹谈笑风生。用剑柄抬着其下颚,目光暧昧且深邃。
我熟悉那个目光,落在人身上仿佛用情至深。
可我算得上与他熟识,所以我很清楚。
他是个薄情郎。
我很难想象他会真心爱上谁。
浪荡子游历花丛,片叶不沾身。
就像我也很难想象,他爱上一个人时,会是什么样。
那日,我回房时,陆松已经在房内坐着了,手托着下巴,不知想到了何事,他唇边带有很浅的笑意。
那是我没见过的陆松。
软着的眉眼弱化了往日里张扬的强势,平添了几分能称得上温柔的神色。
他同我说,他从未见过那般女子,倾城绝色又让人心生涟漪。
他捂着手腕上一处浅浅的牙印,痴痴笑着,同我说道。
“脸皮又薄,稍稍逾越的话就能惹得她红了脸,若是逼急了就得哭了,像个受惊的兔儿那般,咬了我一口。”
陆松说没觉得疼,反倒是觉得滚烫,如一把火烧进了心窝里。
我着实好奇,便去了趟静观寺,想去见见那让陆松牵肠挂肚的女子。
我是带有私心的。
大抵是被人捧得太高,我对自己的容貌很是自信,还有我那强于大多数官家小姐们的弹琴绘画。
我想,我应该是不比那名女子差的。
远远的,我瞧见了陆松。
如同我们初见那般,斜抱着剑,靠在墙上,微风拂动着他的衣角与发梢,他抵着唇用竹叶轻吹着曲儿。
随后,我见到了那名女子。
素衣白裙,三千青丝仅仅用一根发簪冠着。不施粉黛,肤色透着略显脆弱的白。
明明这般素雅,可浑身却又透露出掩盖不住的贵气。举手投足之间的仪态就像浑然天成,
陆松是在等她。
一向桀骜不驯的剑客敛了眉眼,柔情似水般。丢弃手里的竹叶,害怕门槛过高绊着她的腿,伸手去扶。
他唤她小鸠,唤她卿卿。
卿卿。
我反复在嘴里念着这两个字。
那万般亲昵的称呼由着陆松用那温柔的声音唤出,好听的让我有些心生嫉妒。
他永远都是那含着笑意的慵懒,似远非远的态度喊我许都知。
陆松陪同她前往大殿礼佛,我像个阴沟里的老鼠,跟在他们身后。
江湖人士不拘小节,陆松更是做事不按套路。
我看着他在大殿前的拐角处把女子逼在墙角,双手抵在墙上,将人困在怀中,柔声说着什么。
果真如他所说,那女子脸皮薄的厉害,红着脸推搡陆松,却又被捉着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最终把人逼急了,雾气蔼蔼的眸子低垂着不肯看他,又将那厮心疼得连忙去哄。
那女子抬眉,好巧不巧与我对视上。
我自诩清高,却在她的目光下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我逃跑似的离开了静观寺,心脏剧烈的跳动。
今天的天气不算好,这会儿已经阴了下来,沉重的氛围更是压得我心情烦躁。
我忽的想起那日我问陆松。
“陆郎,你愿替我赎身吗?”
陆松笑意满满,捏着手里的杯子望着里面的清酒。
他说“自然。”
可是后面,他还说了句什么来着。
“但我不会为谁停留,许都知,你要记得。”
是啊,我记得,他很明确的告诉过我,不能对他有所心动。
我常觉得,陆松这样的男子,不会对谁心动的。而我是一众人中最接近他的存在,这让我心生窃喜。
可是啊,那个说着不会为谁停留的薄情郎却堵着名女子,软着腔调似哄非哄的想讨句喜欢。
百炼钢成绕指柔,也不过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