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白芷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对陆松有好感的,
我笑而不语,而陆松听见时也凑过来磨我,问我是什么时候喜欢的。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开口告诉他,只是含糊的说“你可以猜一猜。”
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每日都在猜一猜。
猜是不是他陪我第一次去看皇姐的时候,猜是不是陪我第一次礼佛的时候。
我也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猜,但依旧是不说话的。
或许陆松永远都不会猜到的,我对他有好感的时候比他猜的任何时候都要早。
达不到喜欢,但那绝对是我第一次对他心动了一瞬的时刻。
便是佛像被砸了之后的那天夜里。
我去拉窗户时发现怎么都关不上,便想着去寻侍卫来看看。
刚将门拉开一条缝,我便看见陆松轻手轻脚的翻了围墙进来,又动作极轻的爬上了树。
之后便看见了他与那名歹人动手。
月光之下,银剑舞出漂亮的花。
也不知是风还是动作太大,拂动着他额前的发。那被微微遮住的眸子里带着嘲弄的韵味,唇边勾着很轻的笑意。
与那歹人的狼狈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游刃有余的动作中透露着的是自信与张扬。
我从未见过这种人。
在宫里,几乎人人都学着藏拙,像陆松这样大张旗鼓又明艳张扬着实稀缺。
可他这般的肆意,也确实让人挪不开眼。
他就像是一道光,将我灰蒙蒙的世界慢慢点亮,直到再次染上色彩。
我知道,看上去那般不靠谱又混不吝的侠客,其实心底也有着不比我少的创伤。
但他比我坚强,将自己养得极好。
那日在猎场,我被众人簇拥着离开时,下意识回头去寻他。
日落西山的光将他独自一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大抵是那阴影着实让人看着心疼,我涌出想要站在他身侧的冲动。
陆松看出了我的想法,弧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他就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却让我从心底蔓延开苦涩。
再后来,我从皇姐口中得知了真相,那就像是撕开了的画布,露出了不堪入目的过往。
我无法想象,如果不是有陆松,我会怎么样。
在我与他成婚那日,听到最多的话大抵是那些举着酒杯的宾客说着陆松好福气,说他能娶了圣上最疼爱的公主,从此步入青云。
而陆松也笑着回礼,一一应答说是。
但其实,有福气的应该是我。
是我很幸运的得到了他的爱,才从那泥泞中脱身,才得以重新活在当下。
大婚过后没几日,陆松像是做贼那般,悄咪咪的收拾了一堆东西,将乌桕与踏霜牵出来。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把包裹往身后一背,牵着踏霜的缰绳,仰着眉对我笑着说道:“走!陪你去看话本子里的景色!”
宛如当初,他半蹲在我面前,对我说:“若你愿意,我便都陪你去看。”
是啊,答应过我的事,他从未忘过。
像私奔那般,我们漫无目的,骑着马,随意挑选着方向,去往未知的地方。
因为陆松说,不需要有目的地,这大好河山,何处都值得他陪我去看。
我们去看了大海,也去看了被白雪遮掩的高山。去看了开满鲜花的山谷,也去看了枫叶渐红的林园。
在回皇城过除夕的那次,杨柳还摸过我的发说真是少见。明明都成婚几年了,我不见有一丝白发,反倒还与当年没什么变化。
我笑着托腮,指了指在一旁和小舅舅比武的陆松说道:“他将我养得极好。”
这是实话,这么些年来也让我重新认识了什么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生活起居几乎比起以前白芷照顾我有过之而不及。
我有一次低头问正在帮我穿鞋的陆松,说他一大男子替我做这些事儿,不觉得有损形象吗?
陆松替我穿好鞋后才叉腰站起来,眉眼一挑说道:“替夫人穿鞋有什么可损形象的?”
在停顿了会儿后我才听陆松小声嘟囔道:“本来跟了我便是你吃亏了,我若在不对你好些更好些,你休了我可咋办。”
我被他的话逗笑了,可笑着笑着眼眸却又有些发酸。
我是知道的,陆松一直觉得亏欠了我,觉得给不了我什么。所以他一直都是将那爱意毫无保留的,全部都给了我。
可本就没有什么亏欠啊。
若不是他,我恐怕还在那寺庙中,伴着青灯古佛过完这一生。永远都不可能离开皇城,看一看这大好河山。
若不是他,我恐怕依旧沉默不语,孤独的在那小院里,看着菩提树落叶抽枝。又哪里会有着性格各异的朋友们,吵吵闹闹的在身旁陪伴。
我抱着陆松,一如既往的环着他的脖子,一遍一遍的告诉他我爱他。
也能感觉到,他扶着我的手越收越紧。
他在我唇角吻了吻,含着笑意说:“嗯,我知道。”
在大婚那日,他曾跪在父皇和母妃的墓前,说对我的爱不会减少半分。
也确实做到了。
有一年回皇城,是因为耶律妄成婚,他终于寻到了心仪的姑娘。但那姑娘也是个小辣椒,和耶律妄两人欢喜冤家吵吵闹闹。
而耶律妄吵不过那姑娘,气呼呼的来找陆松喝酒,还羡慕的看着陆松说为何我们俩就从不吵架。
其实也不是,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也是有争执的。
可低头的永远是陆松。
每当要吵起来时,他就会耷拉着眼尾来牵我的手,戳着我因为生气鼓着的脸颊,可怜巴巴的说他错了。
事后我也会问他,有时候确实是我闹小脾气,他为何能那般自然的说是他错了。
陆松说,我认个错就能让你消气又何乐不为呢?
而知道陆松做法的耶律妄却瞪着眼睛,说陆松这样不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吗?
陆松却像看傻子那般看着耶律妄:“你非要和自己夫人争个输赢?”
是啊,爱意里并不需要争个输赢。
以前陆松总是说,能得我一句欢喜,是他三生有幸。
其实对我而言也是如此。
能得到他的爱,也是我多年修来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