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楼内,原本平静祥和的市井一幕,如今却变得诡谲万分。
子环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如惊弓之鸟,心跳如擂鼓。
面前的刀削面散发着阵阵热气,可他却再也不敢再去触碰分毫,而是放下筷子,顺手拿起置于一旁的折扇。
此刻,他所坐之处距门口不过十米之遥,以他的身法,几个起跃便可疾冲而出。
但他依旧谨慎,微微低斜着回头,透过大门,打量着外面的街道。
刚刚还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街道,此时竟变得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偶有一阵风刮过,卷起地上的些许尘土,漫无目的地打着旋儿,不见丝毫往日的喧嚣。
“所以连整条街的人流都被截断了?好周密的埋伏,究竟是何方势力?瞧这行事风格,不似圣地所为……”子环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
随即,他突然猛地一拍桌子,那厚实的木桌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桌上的碗筷都跟着震了几震。
“店家何在!掌柜的,给我出来!”
子环这一声喊,如平地惊雷,瞬间惊得整个客栈为之一颤。
原本嘈杂的客栈刹那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有惊讶、有谨慎,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紧张。
“哎呦,客官,这是怎么了,可是饭菜味道不合您口味?”方才还倚靠着栏杆,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的店小二,见状赶忙快步迎了上来。
“小二,你瞧瞧你们这面,削得如此敷衍,长短不一,参差不齐,毫无规整可言,这也能端给客人吃?还有这牛肉,厚薄不均,大小各异,叫人如何下口?”
子环说着,猛地端起那碗面,重重地丢在店小二面前。
面碗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这……这……”店小二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们这分明是店大欺客,这饭,我不吃了!”子环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他这一走,却是让店里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哎呦客官,实在对不住,我们这就给您重新做一份,要不钱退给您?”那店小二眼看子环要走,慌忙踏前两步跟了上来,子环何其敏锐,这店小二的这两步走的是如此干脆利落,沉稳有力,哪里是普通的店家,分明是个武功不俗的练家子。
“几十文钱而已,在下不要了,你们自己留着买棺材吧。”说话间,子环已迈出几步,眼看距离那门边就剩几米距离,他陡然加快步伐,想要一举冲出客栈。
而就在时,那店小二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一抖毛巾,毛巾之中顿时飞射出三根钢钉,直奔子环后脑。
好在子环早有防备,听到背后传来的尖锐声响,当即手腕一抖,折扇瞬间展开,挡在脑后。
只听“刺啦”一声,也不知这折扇是何种材质打造,三根钢钉竟深深没入其中,未能穿透,狠狠地钉在了折扇上。
“你们还真是想要取我性命!”
子环心中怒火腾地燃起,双眼变得通红,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钢钉的冲击力透过折扇传至手臂,震得他手臂微微发麻,店小二这一招可谓阴险至极,丝毫没有留手,一旦刺中后脑,可谓必死无疑。
他猛一甩手,将折扇如飞刀般掷出,那折扇带着凌厉的劲道,在空中飞速旋转,直奔店小二咽喉。
店小二也没想到自己的偷袭竟没能成功,一时愣神,瞬间便被如刀般锋利的折扇划过喉咙,顿时血如泉涌,喷溅而出,染红了地面。
他瞪大着双眼捂着喉咙嘶嘶地跪了下去,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令人不禁作呕。
子环毫不耽搁,一击得手,身形一跃,直奔客栈大门。
可就在此时,他身前右侧的一桌四人,竟突然从桌下抽出砍刀,恶狠狠地朝着他身上砍来,那呼喝声中充满了杀意。
子环只觉得眼前一片寒光闪烁,那白晃晃的刀光在客栈内昏黄的日光下,是如此冰冷。
他右手迅速探入怀中,一根玉笛已然出现在掌心,那玉笛温润剔透,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他手腕轻抖,挽出一个漂亮的笛花,随即将玉笛置于唇边。
刹那间,金戈铁马之声在客栈内轰然炸响,连绵不绝,盘旋回荡,似有千军万马在店内厮杀,又似有百万雄狮刀剑相交铿锵有力,那般笛音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震颤。
子环虽然年纪尚轻,可他修炼的三圣地神功雄浑磅礴,乃圣地看家本领,这寒玉笛魂功一经施展,周围那些打算围上来的埋伏之人,顿时纷纷捂住耳朵,痛苦挣扎,脸上露出扭曲的表情,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子环一边吹奏,一边稳步向前。
然而就在这时,客栈二楼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敲锣声。
那锣声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撞击在楼下众人的耳膜上,似要将他们的灵魂都震出体外。
子环抬头望去,只见二楼那人身材魁梧,双臂肌肉贲起,每一次敲锣都好似用尽全力,顿时锣声嗡鸣大作,与笛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阵诡异而又刺耳的声响。
受这锣声影响,子环的笛声瞬间被压制,原本激昂的笛声变得断断续续,不仅如此,那锣声还逼得他内力翻腾,胸口一阵气血上涌,不得不停下吹奏。
“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人!居然知晓这寒玉笛魂功的破绽。”子环心急如焚,双眼瞪得滚圆,心中充满了愤怒与疑惑。
他趁着周围之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猛地向前一扑,总算是逃出了客栈。
此时,客栈外的街道上空空荡荡,不见一个行人。
天空中,乌云开始聚集,将太阳遮得严严实实,而十几位身着黑衣的蒙面刀客,早已在门外严阵以待。
他们手持长刀,寒光闪烁,眼神中透露冷酷,一见子环现身,二话不说,直接将一张渔网朝着子环当头罩下。
同时,长刀乱舞,纷纷朝他身上砍来。那刀风呼呼作响,誓要将罗网之下的他砍成肉泥。
好在子环对这一切早有预料,刚一跳出出客栈,几乎毫不迟疑,立刻将拇指放入口中咬破。
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可他却浑然不顾,紧接着冲着天空猛地挥出一掌,大喝一声:“三圣地神功!”
只见一条内力所化之龙腾空而起,直奔天穹,顿时将那渔网打破了一个窟窿,而余威甚至将那些砍刀都震飞了出去。
子环从那窟窿之中一跃而起,直奔房顶,他知道决不能沿着街巷逃窜,否则定然是死路一条。
“应天府,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应天府的人?”这一刻,子环心如死灰,他认出了那一身黑衣,正是四大名捕手下最为精英的内务小队。
他怎么也没想到,甚至从一开始就未曾想过,这一切,竟然是朝廷所为。
冬日寒风,冰冷刺骨,吹在他的脸上,就如同刀割一般。
他在屋顶上拼命逃窜,每一步都踏得瓦片“咔咔”作响。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英莲与英妙的面容。
那两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庞,此刻却变得如此陌生。
“原来如此,是怕我连累英家,连累朝廷吗?怕我暴露身份,泄露乾坤诀……英妙,英莲,你们好狠的心啊!你们好狠的心!”子环心中满是悲愤绝望,声音在风中颤抖,带着无尽的凄凉。
这一刻,子环只觉得委屈至极,他将自己逼至如此绝境,只为了给朝廷提供那天机阁遗宝的下落,而眼下朝廷如愿得到了遗宝,却卸磨杀驴命应天府前来追杀他,这让他彻底心灰意冷,真真切切地看清了朝廷的面目。
“英莲、英妙!我不会放过你们!”
子环一路狂奔,接连逃了好几条街,边跑边回头张望,所幸身后并无追兵。风渐渐停了,可子环心中的怒火却丝毫未减。
他来到一条人流汹涌的街道,将一身衣服脱了,随手扔在路边,而后在摊贩上拾了一件破旧布衣穿上,又拿了一顶斗笠盖在头顶,收起手中的玉笛,又跑到墙角拾掇了一些炉灰抹在脸上,那炉灰带着刺鼻的味道,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一番拾掇之后,原本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瞬间变成了一个乡野村夫。
“应天府的三大捕头,此时应该都在护送天机阁遗宝才对,怎么会有空来追杀我?不对,车队里只有地云、黄杉……原来如此,是他。”
子环心下了然,此时还有时间追杀他的,也就只有玄寺了。
一想到玄寺,子环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
“玄寺,怕是他们三个之中最难缠的一个,这下麻烦了。”子环心烦意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件事成为风暴中心。
三圣地在抓他,朝廷也在抓他,甚至如果天机阁主知道了真相,也绝不会放过他,而无论落到哪一方手中,他都只有死路一条。
“还是得拼一把,如果上天眷顾,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子环心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想尽办法混出了城,径直朝着城外地云驻扎的队伍赶去。
城外的荒野上,杂草丛生,偶尔有几只乌鸦在天空盘旋,发出“嘎嘎”的枭叫。
“我必须抢先一步找到天机阁主,只要能先见到他,一切就还有转机。呼伦不知道是谁泄露了他的秘密,只要此计能成,我定能扭转乾坤!”子环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手掌心,留下一道道血痕。
他的心中酝酿着一个弥天大谎,而这个谎,将彻底改写所有的局面。
不过几炷香的时间,子环已经悄然摸回了地云驻扎的队伍附近。
此时已至下午,太阳渐渐西斜,将整个大地都染成了一片橙红色。
负责补给的官员早已返回,正在指挥众人卸货。
车队里,一箱箱的物资堆积如山,官兵们来来往往,忙碌而有序。
子环悄悄地伏在远处的草丛中,目光紧紧盯着车队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懈怠。
地云和黄杉此刻就在队伍中,并未进城,正与呼伦交谈着什么,他们的表情严肃,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忧虑。
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清新泥土的气息,这味道让子环渐渐镇定了下来,开始仔细分析当前的局势。
“地云和黄杉没有进城,可城里却提前设好了埋伏,这就表明,玄寺早就安排人手在城内等着我。他,或者他的手下,知道了我在城里——或许在我刚进城时就被他们发现了。嘁,确实太大意了,看来以后还是要乔装打扮一下才行。恐怕玄寺此刻并没有在晋州,否则这次绝难逃生,不过既然他与地云、黄杉没有联系,说明他们各自负责不同的任务,并非合力抓我。”
想到这里,子环不禁松了口气。若三大名捕联手对付他,他恐怕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如今城里是进不去了。可恶,为何天机阁主还不现身?难道他真的死了?”
子环内心焦急,眼看着地云与黄杉的车队又重新启程,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后面,向太行山行去。
此次地云与黄杉所选的路线,与往常不同,他们并未选择行商常用的洛阳进京之路,而是绕道前往人迹罕至的太行山北侧山麓,走冀州进京。
这条路不仅崎岖难行,而且荒无人烟,多有盗匪,一般人绝不会走。
一旦深入大山,便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之景象。
但子环此刻已别无选择,只能紧紧跟着车队。
就这样,子环跟着车队一路前行,几天后,终于踏入了太行山境内。
太行山内,山峦起伏,连绵不绝。
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使得整个山林显得格外阴森。
偶尔能听到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更添几分诡异。
子环这几日也是受尽了苦难,饿了就只能随手摘些沿途的野果充饥,那些野果酸涩无比,难以下咽,可他却不得不吃。
渴了,就喝几口山间的清泉解渴,清泉带着一丝凉意,顺着喉咙流下,倒是驱散了他心中些许焦虑。
看着车队里的官兵们天天大鱼大肉,他气得直发笑。
他却是连打猎烧火都不敢,生怕烟火暴露自己的行踪。
几天时间,他已变得狼狈不堪,再加上他这身乡野村夫的打扮,此刻活脱脱就是一个山中野人。
进入这深山老林,子环躲藏起来更加容易,也不用担心被轻易发现。
这一天,他如往常一样躲在灌木丛中,紧盯着车队。那灌木丛中蚊虫肆虐,不停地叮咬着他,可他却浑然不觉。周围的树木长得歪歪扭扭,偶尔还能看到一些野兽的残骸,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他密切观察着车队的动静,车队在山谷中缓缓前行,宛如一条黑色的长龙。就在这时,他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那是有人踩在枯枝上发出的“咔嚓”声,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突兀。
“黑金方头靴……”
这脚步声,子环再熟悉不过,那是只有应天府的达官贵人才会穿的官靴,与英妙的脚步声如出一辙。
他曾在树后,听过无数次。
这一刻,子环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伸手去掏怀里的玉笛,可远处的车队尚未走远,一旦奏响,山谷回声太大,恐怕会引起车队注意。
他猛一咬牙,只能将玉笛放回怀里。
随即静静地趴在地上,身体紧绷得如同一张满弓,缓缓抬起头,望向身后。
只见一个人影轻轻拨开杂草,出现在子环眼前。
那人身材高大,身着一袭黑色的劲装,脸庞憨厚,不苟言笑,手持一根长棍,双目如同寒星般闪烁,透露出无尽的杀意。
“果然是你,玄寺!”
这一刻,子环心底升起一阵浓烈至极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