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州 平远县 金源斋
冬日里的第一场小雪幽幽地洒落在金源斋门前的街道上,细碎的雪花,宛如天女轻洒的花瓣,悄然装点着这片天地。
此时正值饭点,金源斋内却冷冷清清,不见食客踪影。
只有一众跑堂忙碌其间,打扫着卫生,又将炭火炉子一一搬出,以抵御渐浓的寒意。
七夜静静地伫在二楼的围栏边,低头望着堂下,幽幽出神。
他一袭蓝色长衫,面上戴着蓝色面具,身形稍矮,一头白发,虽看起来年岁已高,但气质出尘,显然久居高位。
“七爷。”突如其来的呼唤声打断了七夜的沉思。
“清平,你回来了,事情办的如何?“七夜的声音略显沧桑,但字字清晰。
“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各个州城的驿站都已开始饲养兆天鹰,能自如与昆仑、玉龙传递消息。”
“不错,你做的很好。”
七夜转头看向身后,只见一位身材高挑、空谷幽兰的绝色美女正立于面前,躬身抱拳,行半身礼,正是长白仙子。
“七爷,除了这件事,属下还有一件事要向您禀报。”
“何事?”
“子环通过驿站传回消息,说天机阁的遗宝已被朝廷寻获,正在被地云押运回朝。”清平的话干脆利落,听不出丝毫情绪。
“哦?竟有这等事?”七夜微微一惊,语气中透露着诧异,“朝廷是怎么知道遗宝下落的?”
“子环信中提及,是一名叫东门战烈的少年,误打误撞闯进了那栋宅子,在里面发现了天机阁遗宝,于是报了官,引来了应天府调查,从而暴露了呼伦的身份。”
“东门战烈?此人是谁?”七夜面具下的眉头不禁皱起,心中疑窦丛生。
“东门战烈乃是长安城东门一家的长子,与呼伦比邻而居。这东门一家在武林之中还算有些名气,久居长安,那孩子我也见过多次,与呼伦关系甚是亲密,说不准是知道了什么,又或是发现了什么,于是报了官。”
“与呼伦甚是亲密?“七夜眉头一挑,“既与呼伦关系亲密,为何发现此事竟直接报官,而不和呼伦商议,眼睁睁看着呼伦被捕?”
“这……”清平微微一愣,稍作思索后回答,“或许是发现了真相,对呼伦天机阁的身份有所抵触,故而和呼伦恩断义绝,分道扬镳……”
“这理由太过牵强,”七夜一挥手,打断了清平的回答,“此事关系重大,疑点众多。你即刻亲赴长安,仔细调查一番,务必查明真相。子环如今在何处?”
“据联络驿站传来的消息,说他正在追踪地云车队的下落,具体位置暂不明确。”
“是吗?”七夜略作思忖,开口吩咐,“你派人打听他的下落。此次去长安,不仅要查这个东门战烈,还要找到子环,严加审问,看看有无疏漏可疑之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七夜目光如炬,凝视着清平,言语间意味深长。
“七爷,您是怀疑子环与朝廷勾结?”清平瞬间领会了七夜的意图。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刚接手监视天机阁遗宝的任务,遗宝就被朝廷发现,若说不让人起疑,如何可能?况且他并非圣坛出身,而是长安城的一名遗孤,虽说背景调查并无异样,但还是谨慎为妙。若此事与他无关,你便与他一同返回圣地,天机阁的遗宝也无需再监视了。”
“不必再监视了?可我们不是要追查天机阁主的下落?”清平面露疑惑。
“事已至此,再去追查便也没了意义。我们静观其变,倘若天机阁主当真归来,定会与朝廷掀起一番风浪,届时他的行踪自会暴露。”七夜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是,七爷,我明白了,那我这就动身。”清平抱拳行礼,转身离去。
望着清平离开客栈的背影,七夜背负双手,转头望向客栈外纷纷扬扬的落雪,低声喃喃:“若事态如此发展,倘若他真的突破窥天归来,这刚刚平息不久的武林,怕是又要陷入腥风血雨了。”
……
晋州 黑石楼
子环迈着从容的方步,摇着折扇,潇洒地踏入黑石楼中。
此时客栈之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喝酒吃饭的属实不少,极为喧哗。
子环随意找了一张空桌坐下,一合折扇,拍了拍桌子。
“小二!”
“哎呦来了客官,吃点什么?本店刀削面可谓一绝,特价只要三文,客官来上一碗?”店小二笑容满面,搭着毛巾,谄媚说道。
“刀削面?倒也是晋州的特色,那就来上一碗,再配些爽口小菜。”
“好嘞,一碗刀削面!客官,里边可以加牛肉,要加牛肉吗?只需三十文钱,上好的卤牛肉,加上一些,配上面条,味道更好。”店小二眨巴着双眼。
“好你个店家,绕来绕去,原来是靠这牛肉赚钱,面却只是陪衬。罢了,在下今日心情不错,就加上一份!速速去准备。”子环将折扇放在桌上。
“好嘞,多谢客官。刀削面,多加一份牛肉!”
伴随着店小二搭着毛巾转身离去,子环开始抬眼打量这家客栈。
客栈风格很是古朴,桌椅板凳都极为老旧,但占地辽阔,显得宽敞,一看便是家经营多年的老店。
屋内食客众多,形形色色,多数都是武林中人,携刀佩剑,大肆交谈着武林轶事。也有一些本地的农户与商人们围聚团坐,交错觥筹,不时响起阵阵欢笑。
这家客栈食物不贵,算得上是物美价廉,所以生意很好。
思索间,子环点的刀削面连同牛肉与小菜一同被店小二端了上来,放在了他面前。
连续数日跟踪地云,子环早已疲惫不堪。趁着地云一行人在晋州补给的间隙,他赶忙来到这家客栈,就为了吃上一口热乎饭。
他心里清楚,虽然暂时将泄密之事推给了东门战烈,但这小把戏根本瞒不过七夜那只老狐狸。
长白圣地很快就会派人来调查,说不定还会抓他回去问话。
东门战烈那边撑不了多久,这一切不过是拖延时间的权宜之计。
虽说他如今已得到乾坤诀,但这是最后的保命筹码,能不用就不能用,得另寻出路才是上策。
而他目前所能想到的最为稳妥的两条路,一个是天云洞,另外一个便是天机阁。
“呼伦遇难,遗宝被缴,倘若天机阁主知道此事,必定会前来解救呼伦,夺回遗宝。若能搭上他这条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若是他真的没来,任由呼伦和遗宝被运回京城,那就只能再去天云洞碰碰运气。
实在不济再动用乾坤决,但绝对不能让天机阁主知道呼伦的密是我泄露的,否则天地间将再没有我容身之处,只能委屈那东门战烈,一切都要嫁祸在他头上才行。”
子环一边思索着,一边从筷笼里拿出一双筷子,打算吃面,可就在这时,他发现那店小二竟还在一旁站着,笑嘻嘻地看着他。
“还有事?”子环眉头一皱。
”没事,没事,客官您快吃吧,这面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店小二双手紧紧抓着盘子,满脸谄笑。
子环不禁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十文钱,放到小二面前,“拿着钱赶紧走,别坏了我吃饭的兴致。”
“好嘞,谢谢客官赏钱。”店小二顿时喜笑颜开,忙不迭地将钱拨到盘子里,欢天喜地的捧着盘子离开了。
“还真是,是人是鬼都贪财。”
子环冷哼一声,夹起一片牛肉,刚要送入口中,可就在一瞬间,他只觉得有些怪异。
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客栈,此时竟然鸦雀无声,甚至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子环一愣,赶忙抬头四处查看,可眼前分明又是刚才热闹非凡的景象,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哪有丝毫异样。
“是我的错觉吗?”
子环低头盯着面前的那碗面,他这才发现,这碗里的面条,参差不齐,宽窄不一,刀工极差,根本不像是一位熟手所做,反而像是胡乱削面的新手削出来的。
这一刻,一阵寒意顺着子环的脖颈蔓延到他的头皮,他再去看那盘牛肉,一样是切得乱七八糟,哪有一丝章法。
“一家老店的厨师,定是店里最重要的王牌,怎么会这般手艺?怕是学徒都不止于此,这般水平,能端给顾客?”
子环心头疑云密布,他再去观察那些吃饭的食客,这才发现,那些食客,虽然看似是在喝酒谈话,肆意闲聊,但眼神都不自觉的向他瞟来,一旦与他目光交汇,便立刻慌乱地移开,摆明了做贼心虚。
这一刻,子环心中再没有一丝怀疑,他知道自己是中了陷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