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山怔怔看着这一幕。
刚才站在火光中等他的人,仿佛是昙花一现。
他怔然往前走了一步,身边的侍卫连忙拉住他:“大人,这么大的火,房梁也倒了,宋夫人定然早烧死了。”
刚才沈微慈站在火里的那幕,跟随着李容山追过来的侍卫全都看在眼里。
亲眼见着沈微慈消失在火中,紧接着房屋倒塌,根本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
李容山眼神微微阴冷,想起被沈微慈抱在怀里的孩子。
他推开了身边的侍卫,看着面前仍旧大火熊熊的废墟,伸手就去抬燃烧的柱子。
跟随的侍卫见状吓了一跳,赶忙去劝:“大人,现在的火势太大,根本救不出来。”
“就算找到了,宋夫人定然也活不了。”
李容山低头,声音冷冽:“军令,救人!”
过来的侍卫听李容山发了军令,也不敢不从,只好跟着一起去扑火。
一座屋子的火势,哪能凭十来个人就将火熄灭,可李容山却亲手推开了面前的柱子,往灰烬的深处的趴。
那阵仗,像是不见到尸首不会罢休。
侍卫也没想到李容山会这么执着。
袖口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更遑论是用手去抬房梁。
他们看着都疼。
只是在李容山异常坚持的命令下,房梁被侍卫合力抬走,又用剑挑开破碎的木板,火光破碎,四处零落,硬是露出了地面。
只是却没有看到沈微慈的身影。
火势因为木头的分散渐渐变小,直到熄灭。
侍卫们在灰烬里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沈微慈的哪怕一点痕迹。
一根骨头都没有。
可人是在他们眼前不见的,房子的一圈都是自己人,沈微慈总不能凭空消失。
侍卫们越搜越奇怪。
沈微慈骑的那匹马还在远处,可人呢。
李容山看着面前的灰烬却松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往四周看了一下,刚才沈微慈是进了屋子后不见的,他的目光定在屋后的水缸里。
在一片废墟中格外醒目。
李容山缓缓的朝着那半人高的水缸走去。
他走的声音很轻,站定在水缸旁,接着,缓缓的抬起了上面盖着的木盖。
他低头,沉沉的眼眸与里面的人四目相对。
他看她许久,与记忆里深刻的模样从来没变。
沈微慈的怀里紧紧抱着清娪,抬头对上李容山的目光时,有一丝的绝望。
绝望到她的手指颤抖。
一句话也难开口。
她早该想到,李容山不是那么好骗的人。
李容山脸上面无表情,接着缓缓朝着沈微慈伸出一只手:“宋夫人,好久不见。”
伴随着一股烧焦的味道,沈微慈怔怔看着面前李容山几近血肉模糊的手掌。
黑红的皮肉翻开,骨节分明的手指,看起来狰狞可怖。
她眨了眨眼睛,抱着清娪让她埋在自己怀里,不让她看这样可怖的场景。
无视李容山伸过来的手指,沈微慈站了起来,问李容山,声音飘忽:“你就只有这样的本事?”
“只会用女人来威胁么。”
“即便你胜了又如何?还不是被万人唾骂。”
李容山淡淡的收回手负在身后,他看着沈微慈发上包着的头巾,乱发飞扬,粘在她唇畔边,他挑了挑眉:“我只在乎结果,不在乎过程。”
说着李容山又看了一眼被沈微慈抱在怀里的孩子,睁着黑亮又圆滚滚的眼睛,一点不害怕的正在盯着他。
眼睛里像是有些讨厌和敌意。
他又笑了笑:“这就是宋璋的女儿?”
再看向沈微慈的脸:“可是快四岁了?”
沈微慈的脸色微微的一变。
李容山在金国,也在关注着宋国公府的事情。
她将孩子在怀里抱紧,从水缸出来,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李容山看着沈微慈防备的动作,又看沈微慈怀里的小家伙伸出小胖手,天不怕地不怕的指着他:“你是坏人!”
“你要是欺负我娘亲,我让我爹爹抓走你。”
清娪奶声奶气的声音十分清脆悦耳,在荒芜的村落里,十分清晰。
沈微慈的心跳了跳,看着李容山:“孩子无心的话……”
李容山低头对上清娪的眼睛,圆溜溜黑滚滚,恍惚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也是这样差不多的年纪。
他低低笑了笑,伸出手去做出要抱的动作:“我不是坏人,我抱着你请你母亲回去找你父亲,好不好。”
清娪见到李容山的手吓了一跳,小嘴一撇,就大哭了出来。
沈微慈眼睛略过李容山的手,眼里的情绪复杂。
她轻轻拍着清娪的后背,低声道:“你要做什么直说就是,孩子我自己抱。”
李容山看着紧紧趴在沈微慈怀里的小姑娘,抿着唇,依旧伸手将孩子从沈微慈的怀里拽了过来。
他紧紧看着沈微慈的眼里:“宋夫人骑马劳顿,孩子我替你抱着就是。”
清娪在两人的手上争夺,吓得不停大哭。
沈微慈瞪向李容山:“你简直是禽兽,连孩子都不放过。”
旁边的侍卫听见沈微慈的话,抽出剑来,对着沈微慈严声呵斥:“放肆!”
李容山淡淡往身边看了一眼,低沉道:“收剑!”
随从一愣,又将剑收入到剑鞘中。
女子的力道怎样都比不过男子,李容山手上用了力,将清娪从沈微慈的手上轻而易举的抢了过去,抱在了自己怀里。
他静静看着被两名侍卫架住手的沈微慈,声音在风中漫不经心:“宋夫人要是寻死觅活随你,不过这个孩子或许更让宋璋发疯。”
“宋夫人,你说是不是?”
说着李容山抱着孩子就转身往前走。
清娪害怕的在李容山的怀里挣扎踢腿,大声哭着喊娘亲,听的沈微慈的心脏收缩。
一直没有落泪的眼眶含上了泪,寒风吹得她睁不开眼,冰冷刺骨。
她哽咽着朝着李容山的背影喊:“你不怕报应的吗。”
李容山顿住步子,回头看向沈微慈的泪眼,看着她乱发飞舞,冷清的声音传来:“宋夫人,只要你听话,孩子我会好好的还给你。”
他说完这一句,抱着清娪上了马
清娪的哭喊声在风中,让沈微慈的身影一晃,头脑中一片眩晕。
身形晃了晃,连夜的神经紧绷和骑马,让她看着眼前渐渐远去的清娪,听着她的哭声,只觉得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骑在马背上的李容山听见身后的声音,微微顿了一下,转身看过去是侍卫扶着沈微慈在怀里的场景。
他的眼里一顿,勒马过去,在马上就踹了那侍卫一脚。
接着弯腰将沈微慈捞起在怀里,扬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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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慈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处营帐里。
她一下子从柔软的床榻上醒来,睁开眼看向四周,白色的营帐外头人影憧憧,不时有脚步声,但又很安静。
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宋夫人醒了?”
沈微慈忙往旁边看去,是一个十分面生的妇人。
她觉得喉咙干涩,低着头按住狂跳的胸口,沙哑的问:“我的孩子呢?”
那女人听了沈微慈的话,没有直接回沈微慈的话,只是道:“宋夫人饿了没有?”
沈微慈依旧急促的拉着她袖子问:“我的孩子呢?”
那女人低头看向沈微慈:“我不知道,宋夫人还是待会儿问丞相吧。”
沈微慈从床榻上坐起身,又是一阵眩晕。
她撑着额头缓了缓,声音跟着冷静下来:“我要见李容山。”
那女人赶忙对沈微慈道:“丞相现在在军帐中忙着,你现在还见不到。”
“还有,丞相吩咐过,除非他叫人来喊,否则宋夫人不能出去。”
沈微慈揉了揉眉头,推开那女人,要往门口走。
她心里只牵挂她的清娪。
只要她的孩子没事就好。
只是快要到门口的时候,手臂被那妇人紧紧抓住:“宋夫人,丞相的军律最严苛,放了你出去,我就活不成了。”
沈微慈微微一愣。
她忽然冷静下来看向四周,朝着那妇人问:“这里是哪儿?”
那妇人便道:“是衡州地界。”
衡州离广陵一百五十里,这里应该全是金人。
沈微慈的心跳了跳。
她现在贸然出去找李容山的确不是好办法。
她得冷静下来想办法才是。
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会有办法的。
沈微慈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的坐在床榻上。
这处营帐显然是在僻静处,透过光线可以看到外头守候的侍卫。
即便她甩开这个妇人,外头的侍卫也会很快抓住她。
她没什么胃口,对那妇人送来的东西只吃了几口。
让沈微慈诧异的是,这些东西许多是京城菜式,在行军帐篷中吃到这些,显然不容易。
沈微慈一直等到了晚上夜深,外面才来人传沈微慈出去。
只是让沈微慈没想到的是,自己呆的那处的营帐,居然离李容山住的地方极近。
这么近的距离,她就等了他一整天。
站在白色的帘子外,身边的妇人催促:“宋夫人,进去吧。”
沈微慈深吸一口气,掀开了帘子。
帐篷内的光线很暗,只有左右两盏烛火。
李容山的营帐显然比她住的地方贵气许多,地上铺着地毯,还有书架与桌案,更还有花鸟屏风隔断,地上也燃着炭火。
虽说只烧了一盆炭,却无端让人觉得屋内很暖。
李容山背对着沈微慈站着,站在桌案前负手看向桌案后挂着的边防图。
背影忽明忽暗。
他听到身后的动静,身体才缓缓的转过了身。
李容山一身黑衣,手上还缠着护腕,旁边放着一副银甲,像是刚脱了下来。
他的目光依旧锐利又包含深意,看着站在门口的沈微慈。
一身粗布的农妇打扮,领口和袖口带着血渍,脏污的裙摆与乱发依旧掩盖不了她姣好的面容,相反更有一种被凌虐落魄的柔弱。
他的目光渐渐往下,落在她腰肢上,腰肢纤细,素衣轻裹。
他又收回了目光。
他既刻意又无意的打听过她的很多消息。
知道她过得很好。
还生了一对儿女。
也被宋璋护得很好。
万千宠爱都在她身上,后宅只她一人。
是京城人人羡慕的宋国公府世子夫人。
李容山往沈微慈面前靠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