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公的丧事终于落下帷幕。
如今已是深秋。
沈微慈依旧要忙着照顾宋老太太的病。
宋老太太自从上次呕血之后,身子已经大不如从前,一整天的卧在病榻上。
拉着人絮絮叨叨说从前与宋国公的事情。
沈微慈常在身边伺候,便常被宋老太太拉着讲从前。
原来宋国公当年对宋老太太也是在宴会上一见钟情。
当年宋老太太还不大愿意,少年执意要娶,承诺一生一世,宋老太太才答应了。
只是婚后到底海誓山盟会变,宋国公在战场上功成名就,名声远扬,年轻得意,身边自然有美人过来,一个接一个的进院。
那一年两人闹的极难看,甚至于一人一个院子,一整天里不见面。
只不过后头宋国公一直戍守边关,宋老太太这些年也想通了。
所谓情不知所起,终究被少年耀眼的光芒蒙上眼睛,愿意一辈子被困在光芒中。
沈微慈听来唏嘘,但长辈的事情,她也无法接话,只默默听着。
最后沈微慈伺候着宋老太太入睡后才回去,她手上拿着灯笼,慢悠悠走在潮湿的青石路上,回去冷冷清清的山水居。
她站在院子前,身上疲惫却又不想进去,对月灯道:“月灯,今夜留下来陪我吧。”
月灯站在沈微慈的身边,轻轻点头:“好。”
沈微慈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这才跨进了院子。
清娪和昫儿早已睡了。
这一月里,他们已满了三岁。
该请老师启蒙了。
沈微慈只觉得头疼,觉得一桩桩事情,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忙到头去。
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闭着眼却忽然又梦到了沈明秋挂在房梁上的那张脸。
是解脱,是狰狞。
她一下坐起身来,侧头看向陪在身边睡着的月灯。
月灯也赶忙坐起来,看向沈微慈问:“夫人怎么了?”
沈微慈喘息一声摇头:“我睡不着。”
月灯便起身去端着烛火过来放在床头,坐在床沿上看着沈微慈:“我陪夫人说话吧。“
床头放了烛火,变得渐渐明亮。
沈微慈看着月灯渐渐清晰的脸庞,好像这么多年,月灯在她脑中的模样一直没有变过。
她忽然问:“月灯,你觉得我变了么?”
月灯笑道:“夫人还是从前的样子。”
沈微慈笑了笑,又去握月灯的手:“还没孩子么?”
月灯只是些许失落的摇头,又看着沈微慈笑道:“我和凌霄已经不指望孩子了。”
“我们将景湛当作自己的孩子养着。”
“那孩子听话的很,现在还能帮凌霄做个拿东西的小事。”
“那爹爹娘亲的喊我们,也有些心疼那孩子了。”
沈微慈抿唇,点点头,再也没话。
她看向窗外寂寂长夜,不知何时天明。
又过了不久,沈微慈收到了宋璋让信使捎回来的信。
她坐在屋内,靠着软枕,低头细细的看。
信上的内容并没有很多,也没有说起他那边的情况,只是说他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担心,好好照顾着清娪和昫儿。
沈微慈看着宋璋龙飞凤舞又简短的字迹,开始想他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写的信。
只是清娪和昫儿过来的动静打乱了她的思绪,她收上信,又笑吟吟的将清娪抱在怀里。
昫儿现在已经很懂事不去争宠了,规规矩矩的坐在沈微慈的旁边。
但安稳的日子并没有多久,外头传消息来,西恩失守了。
宋璋的叔公宋将军也被湮没在战役中,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宋璋过去时已经是强弩之末,损失了边塞三十万军,如今已经破了大冰关,宋璋带兵退守在河西广陵。
这样的消息依旧没有影响到皇帝的寿宴。
皇帝的寿宴依旧大办,宋国公府因着丧事去不了,皇帝也理解,没有要求宋国公府的去贺寿。
沈微慈无疑是松了一口气的。
夜里她坐在廊下看雪,看着远处烟花从皇宫的方向升向夜空,照亮了一片雪花。
这场烟花会一连放三日,彻夜贺喜。
京城内的百姓也在这一夜喜气洋洋。
唯有宋国公府和将军府冷冷清清的。
就连不久后的过年,宋老太太也虚弱的吩咐沈微慈:一切从简,不用大办,更不人情来往了。
宋国公府门匾上依旧挂着白绸,便是谢绝宴请。
沈微慈点点头,办的简单。
但府里往常对下人的赏钱依旧,不管怎么说,下人里依旧是欢喜的。
夜里众人聚在暖屋,宋老太太因久病,精神气亦不好,连话也不怎么说。
以前过年都会给下头的小辈赏几件东西,今年也什么都没有。
沈微慈也没有提醒宋老太太,毕竟国公府出了大事,也没必要再提这些。
一屋子里的人,还有将军府的人都在,看着人多热闹,但是也没人能笑出来。
宋老太太依旧一脸的沉重,脸上半分笑也没有,下头的哪有人敢笑。
唯一让宋老太太笑一笑的是,昫儿拿着沈微慈早给他的东西,让他去宋老太太面前贺喜新年。
宋老太太见到昫儿脸上才染了笑,颤颤巍巍的将昫儿抱在了怀里。
她没去碰昫儿手上拿着的盒子,只是一个劲的端详昫儿:“这才是老祖宗的心肝。”
“瞧瞧着水灵的,只有你能叫我开心一些了。”
宋老太太脸上露了笑,其他人脸上的表情也跟着缓了下来,纷纷去夸昫儿。
宋国公府上下的都知道宋昫是宋老太太放在心尖上的疙瘩,夸昫儿,宋老太太的脸上的表情才高兴。
坐在沈微慈身边的甄氏这时候找沈微慈说话:“宋璋给你来信了吗?”
沈微慈抱着清娪笑了笑点头:“他一切都好的。”
甄氏便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拍了拍胸口,道:“真希望这回一并将金人赶走才好。”
沈微慈叹息:“但愿吧。”
屋子里渐渐开始热闹起来,相互说着话,沉痛许久的宋国公府,稍微扫去了从前的一丝冷清。
沈微慈在屋子里透不过气,在无人注意时出到外头,看着廊下纷纷扬扬下的大雪,遮盖住了一切,冰凉刺骨。
月灯守在沈微慈身边:“夫人,别又病了。”
沈微慈低眉,低声道:“我透透气就进去了。”
月灯轻轻嗯了一声,站在沈微慈身旁,替她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