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尤氏的房门,秦祯便跟着韩慎去了他的房间。
韩慎知道秦祯有事想跟他说,在椅子上坐下,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秦祯道:“你知不知道景和帝还是楚王时候的事?”
她的语气有些犹豫低沉,似乎也担心韩慎回忆起以前的事会心情不好。
韩慎沉眸,回忆了一下当年,摇摇头道:“他跟你娘认识的时候,我还很小,后来尤家覆灭,便很少有人再提起过去的事了。”
秦祯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来,若娘亲梦里都想要杀了韩峥,那么韩峥或许才是娘亲的心结。
可如今那人坐在万人之上,要打探他的过去,更是难如登天,稍不注意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韩慎见秦祯的眉头越拧越紧,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也跟着越揪越紧。
他似是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对秦祯说道:“有一人或许知道。”
秦祯立即像沙漠里的行人看到了绿洲,眼里放光,抓着韩慎的手臂问道:“谁?”
韩慎看了一眼秦祯抓着自己的手,这人不找自己的时候,便恨不得跟自己不要有什么过于亲近的动作,需要自己的时候,才会紧紧地抓着自己。
他道:“昭妃娘娘。”
不过四个字,一个人的封号而已,可是从韩慎的嘴里说出来,就明显地带着复杂的情绪,似乎有些眷恋又有些仇恨。
秦祯没有注意到韩慎的语气,她只是刚听见“昭妃娘娘”四字,刚打起来的精神又颓靡了下去,这人与那人又有什么区别?
不还是在守卫森严的深宫之中,要想得见一面都难,更别说她是景和帝的宠妃,怎么可能把景和帝的事情告诉外人?
韩慎似乎猜到了秦祯心里在想什么,抓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我有办法带你进宫,也有办法让她开口。”
秦祯的注意力全都在韩慎的话上,完全忽视了二人间此刻的亲近有多暧昧。
她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韩慎的话,毕竟他是前皇太孙,对宫里熟悉,或许有她不知道的办法呢,可她还是忍不住惊呼一声:“真的?”
似乎唯有这样才能表达她的欣喜,又或者她是想要某个人也感受到她的欣喜。
韩慎点点头。
直到此刻,秦祯才觉察到自己的手被韩慎紧紧地握在手中,她从韩慎握着她手的力道中明白他愿意为她筹谋的缘由。
不能不说她心里是很感动的,毕竟这件事很可能会要命。
沾上宫里那样的地方,秦祯还是直觉恐惧,觉得那座皇宫就像一个张大了嘴巴的饕餮,等着食物源源不断地主动往它的嘴里钻。
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她看着韩慎,说道:“等事成之后,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韩慎听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谢?要不你以身相许好了?”
秦祯看着韩慎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可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敢回复韩慎。
感情这样的事,最是忌讳空许诺的,否则鸳鸯也会变怨偶。
她把手从韩慎的宽大的手掌里抽出来,借口“我去看看娘亲”,便心慌意乱地出了韩慎的屋子。 韩慎眼神幽怨地看着秦祯离去的背影,可等秦祯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他的眼神便盛满了阴鸷。
他站在窗前,看着大燕皇宫的方向,低声道:“母妃,我很快就会来看你了。”
像漆黑夜里的一声叹息,蕴含诅咒。
——
秦祯一直觉得世界上没有比韩慎更靠谱的人了,至少在这一晚之前她都是如此认定的。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韩慎的所谓带她入宫的办法,竟然是亲手雕刻两个出宫采买的通行对牌,然后便以出宫采买的小太监身份带着她这个小宫女混入了宫中。
一路上过了几道宫门,每遇到宫门口盘问的,秦祯的后背都要出一层冷汗。
好不容易没有宫门也没人盘问了,走在宫里,却像走在迷宫里一般,让人心里无端发慌。
秦祯看了一眼韩慎的背影,心道若是没有韩慎在,她恐怕便是走一个月,也出不去这地方。
不由得更跟紧了韩慎一些。
韩慎见秦祯小跑靠近他一些,以为是自己走得太快了,于是放慢了脚步一些,等着秦祯走到自己身后半步的地方。
秦祯快步跟上去,与韩慎并排而行,看着韩慎脸上的阴沉神情。
她才想起来,这人原来也是这里的主人来着。
被赶出去的人再故地重游,总是没有什么好心情的。
她忽然问道:“你怀念这里吗?”
韩慎脚步一滞,然后继续往前走,似乎真的想念了一番自己在这里的那十多年。
每日都有一堆的奴仆围着他转悠,他除了读书,便是习武,学习兵法,学习国策,学习上位者的法则。
这些有什么可怀念的呢?
整日里都要想着防着这位兄长那位皇叔的,还不如在白虎峡里种地的日子——低头便是绿景成荫,抬头便是蓝天白云,躺在地上便可以睡一觉,伸手就可以摘到云朵,不必担心谁会无端想要自己的小命。
比之宫里的小心翼翼,不知道多好。
他摇摇头,“我只怀念这里的人。”
如今父王已经死了,母妃成了他们家的背叛者,他唯一能怀念的就是皇祖父了。
可天下人都知道太上皇不在宫里,在皇家别院休养。
大燕的皇家别院有好几座,京郊便有两座,一座避暑山庄,一座温泉山庄,江南还有一座,皇祖父到底在哪一座别院,他也不得而知。
秦祯听见韩慎的语气明显低落,试探着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回到这里来?”
韩慎看着前面长长的甬道,夹在高高的宫墙之间,说道:“通往任何一座宫城的路都是尸山血海堆成的,若非万不得已,我不愿再踏上这里的路。”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钟粹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