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金明子手中的屠刀落地,他不由双手合十,轻声道:
“阿弥陀佛。”
这一刻,他沾满鲜血的身上,似有一道佛光普照。
眼中杀意不知何时已经蜕变为怜悯。
一面是怜悯众生的佛,一面是挥舞屠刀的魔,金明子似是在其中找到了一个中间点。
他缓缓摘下哭鬼面具,一脸悲悯之相貌,缓缓道:
“诸位施主,你们自由了。”
当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之时,却无一人敢走出。
这些被关押人心中已经形成了一种踏出牢门的便是走向死亡的恐惧。
毕竟一旦走出牢门,能活着回来的没有几个。
“走呀,你们可以回家了。”
死寂的沉默之后,便是不断跪倒在地的声音。
“求求你不要杀我。”
“不要杀我,我真的没血可流了。”
“不,你杀了我,让我解脱吧。”
随同顾浔赶来的金玉子看到这般情况,眼中也浮现了一丝迷茫。
佛说慈悲为怀不可杀戮,可若无师弟的大开杀戒,这些人是不是都得死呢?
所以什么才是慈悲?
金明子看着这些对自己疯狂磕头之人,却半步不肯离开牢房之人,苦苦哀求道:
“诸位施主,你们可以回家了。”
“我不是来杀你们的,我是来救你们的。”
然而那些人好似根本没有听到金明子在说什么,只是傀儡般僵硬的跪地求饶。
他们不是天生的贱骨头,也曾心怀死志的挣扎过,结果换来的却是比死亡更恐怖的折磨。
当他们精神意志完全被摧毁的时候,余下的便只是卑贱的命。
顾浔心神一动,孤鹜落入手中,直接一剑斩断所有的牢笼,吓得牢中众人一阵尖叫。
“滚。”
顾浔带着杀气的声音回荡在地牢之中,被关押之人吓得纷纷走出牢房,生怕下一剑便落在自己身上。
一剑被斩了杀了倒也还好说,若是只是伤而不死,那就无尽的折磨。
在这其中许多人曾亲眼看着身边人伤口溃烂脓肿,爬满白花花的蛆虫,不停啃咬腐肉。
甚至夜深人静的时候,能清晰的听到蛆虫蠕动的声音。
有时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想死死不了。
顾浔带着杀气的呵斥下,这些人吓的纷纷涌出地牢,向外走去。
当看到地上一具具尸体,滚落的在地的头颅,都是那些疯狂折磨他们的熟人后,这些已经可以称之为‘疯子’苦命人,眼中似是焕发了些许光彩。
有人捡起地上头颅,狠狠砸在地上,直到血肉模糊,看不清样子之后,方才瘫软在地,嚎啕大哭。
有妇人则是直接从尸体上挖出心脏,直接啃食起来,每一口都极其用力。
她曾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这些恶魔烹煮之后,分而食之。
不能食其心,饮其血,难解心头之恨。
金明子看着眼前近乎疯狂众人,越发坚定了自己心中的道。
活下来的只是少部分,那些死去又会有多少。
佛门的道理只会让这些恶魔自求心安,唯有手中屠刀才能让他们再也为不了恶。
屠刀亦有仁慈。
相比金明子内心越发坚如磐石,金玉子的心再一次被动摇。
师弟做的真的有错吗?
他心中的善恶已经在胶着,开始慢慢分不清何为善,何为恶。
一位站在井边的夫人,望着井口,目光无神,纵身跃入其中。
顾浔三人急忙来到井口,却只是虚惊一场。
只见妇人站在已经快要被尸骨填平的井口,不停的呼唤自己孩子和丈夫。
见到这满井的枯骨,金玉子心中佛一下子崩碎开来,一尊怒目金刚拔地而起。
心中有恨意滔滔不绝,最后只能死死握紧拳头。
他的心的乱了。
他的经书都是在佛堂里念的,他的仁慈都是在远离闹市的寺中所学。
他从来未见过何为真正的人间疾苦。
当理想与现实碰撞时,不会有炫丽的火花,只会有单方面的碾压。
当一百零四十五颗脑袋被钉在迎春崖山时,好似成了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对于迎春山来说,今年的春来的是有些晚了。
接下来半个月,南晋江湖多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血衣魔僧,一张青面獠牙的哭鬼面具,让人望而胆寒。
所幸这位血衣魔僧好似只与魔教有深仇大恨,到处追杀魔教弟子。
欲魔教总坛。
“好一个血衣魔僧,短短半个月便灭了我欲魔教四个堂口。”
欲魔教教主没有大发雷霆,反而一脸笑意。
死多少人他并不感兴趣,他在乎是那个血衣魔僧究竟是何人。
“血衣魔僧身边那个剑客的身份可曾查清楚了。”
“启禀教主,暂且没有调查清楚。”
笼罩在黑袍下的欲魔教教主沉声道:
“给你三天时间,必须查出此人身份。”
欲魔教原本的势力范围一直在北玄和魏国交界处,而今落地南晋,完全是因为夜幕。
当初夜幕清剿的不止是地魔教,欲魔教同样遭逢大劫,被迫南迁。
他有一种预感,那个剑客只有八九是夜幕的暗子。
通州位于南晋最西边,此州西北与西陵接壤,西南则是与蚩冥部相邻,乃是真正意义上的兵家必争之地。
本该戒严的之地,却因为南晋诸侯林立的局面,使得这里颇为混乱。
坐拥此州的便是南晋第二大藩王镇西王孙嘉茂,他是南晋老臣,一直都忠于曾经楚恪一脉。
永昌郡便位于通州西北,属于边境中的边境。
欲魔教总坛便在永昌郡中,只是具体在哪里,暂且还没有眉目。
已经升任通州将军的刘振安走进常来的茶楼,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经常坐的角落。
此处是他与雾魉接头的地方,整个夜幕知道他身份的只有苏陌、雾魉、花魊三人。
“这位公子,此桌我已经预定待客,不知可否相让。”
笼罩在黑袍之中的顾浔把玩着手中茶杯,笑道:
“人生何处不相逢,你怎知我就不是你要等的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