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十,在姥姥家渡过了三天回家保护期的卫燃和穗穗,带着卡坚卡等人搭乘着高铁赶往了首都。
这几天的时间,那些分作两组的海拉姑娘们最远的已经跑到了华夏的最南端去享受阳光沙滩以及海岸线了,另一组则赖在了大熊猫的老家乐此不疲的在各自注册的社交平台上分享着她们拍下的风景和美食。
或许是出于某种默契,这些姑娘们分享的第一组照片,全都是在卫燃和穗穗的姥姥家吃大席的合影。
结果不言而喻,这些姑娘们基本坐实了某历史学者的“好名声”。
相比之下,季马和玛雅乃至尼涅尔和奥莉佳则要低调的多。
他们此时已经辞别了夏漱石和秦绮二人,结伴赶到了山城,正被防空洞里的辛辣火锅虐的死去活来。
将穗穗等人送到了她们的团伙窝点,卫燃则独自驾车赶到京郊那片被桃林围拢的山坳里。
许久未来,这片被铁丝网围拢的荒地已经被荒草和积雪遮盖的严严实实,仅仅只留下一串串野兔以及野鸟的脚印。
打开锁死的铁门,卫燃一如既往的刨开入口处的碎石检查了一番,随后又把这座“车棚”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直到确定没有任何的变化更没有多出来或者少点儿什么东西,这才咬着牙忍着剧痛取出了金属本子里的dt30运输车。
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很是缓了缓,他这才打开了运输车的货舱,将装有凤冠的行李箱推进去。
没有过多的耽搁,本就时间不多的卫燃咬着袖口蜷缩成一团儿收起了运输车,等身体缓过来之后,立刻转身离开锁上了已经生锈的大门。
钻进开来的车子里换上一套正装,他立刻驾车心急火燎的赶往了机场。
他不得不急,再有不到一个半小时,从美国赶来的小格兰特·唐尼,以及他同父异母的混血哥哥小布拉德·唐尼就要到了。
当然,他也不用太着急,此时,夏漱石和秦绮其实已经在机场等着了,但他这个中间人总要出面亮个相才对得起小格兰特·唐尼支付的佣金才行。
紧赶慢赶的来到机场接机大厅,离着老远,他便看到了打扮的人模狗样的夏漱石以及在旁边陪着他的秦绮。
“你总算来了”
在看到卫燃的同时,夏漱石便立刻招手热情的打了声招呼。
“路上走错了高速口了”
卫燃随意的找了个借口,“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夏漱石说道,“二世帮我在附近借了个院儿,还帮忙提前定好了酒店,等下我们去那里聊。”
“听你安排”卫燃无所谓的应了一声。
“这两天你又火了一把”夏漱石招呼着卫燃坐下来调侃道。
“别提了”
卫燃哭笑不得的摇摇头,他已经懒得解释了。
“我这儿还有个好消息”
夏漱石说着,秦绮已经从她的包里拿出了一个档案袋递给了卫燃。
好奇的看了这俩人一眼,卫燃这才接过档案袋打开,却发现里面只有三张照片。
“那封信?”卫燃立刻问道。
“对”夏漱石点了点头,“你先看,看完再和你说。”
闻言,卫燃看向第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拍下的是那封信的封皮,经过修复,曾经被污渍遮掩,而且带有弹孔的位置拼出了一个残缺的“霞”字。
在照片里,这个字还被p上了一个明显的红圈,显然,这个字应该是关键。
再看第二张,这次拍下的是里面的信瓤,即便经过了专业的清理,它也已经被血迹污染的斑驳不堪以至于出现了大片的缺损。
即便如此,他还是能认出来这封由钢笔写就的书信残存的繁体字。
父亲、母亲、哥哥:
上月托回...同乡佑泽带书...国,一并...回与养...休...一封。
...与养媳...彩虽青...无,实无...愫...已另...欢...
恐误愚...后半...幸福,望...怜春彩...孝,帮...择佳...
...
...前,我...不久就要和法..斯战斗...第十...旅...任...,参...训练...切...安...
归国...日...
希望父亲、母亲、兄嫂及小侄等健...
...
...听...日寇以侵...乡,年成..坏,国破...不知家...何?
...
父亲健康否?母亲健康否?兄嫂及小...均请赐知...
如有可能,盼来信至...只是...可通邮...
...
各子侄弟...仍望父兄鼓...参加革...工...习,才不...落到时代后...甚...做出对国...百...不利...
请父兄多...领...反抗...侵略...
...
不孝...霖...敬上。
民国廿...月..七,于西班...德...
或...绝笔...
看完了照片里这封斑驳残缺的信件,卫燃沉默了许久,随后深吸一口气看向了最后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里,拍下的同样是一张照片,一张黑白色的照片。
在这张照片里,中间靠右下角的位置同样有个弹孔。而在其余已经修复的部分勉强能看出来,那是个身材消瘦,并不算高大,而且穿着西班牙国际纵队的制服,脸上带着灿烂笑意的男人。
他留着只有一层短茬的头发,手里杵着一支西班牙版的m1893步枪。在他的身后作为背景的,似乎是一片蜿蜒的战壕。
“就这些?”卫燃抬头问道。
“就这些”
夏漱石说道,“但是经过走访,已经找到了收信地址。”
“找到了?”卫燃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
“沪市的霞飞坊,现在叫淮海坊。”
夏漱石接过卫燃递回来的照片递给了秦绮,“我的老师通过官方的力量进行了详细的走访,最终找到了一户姓虞的原住民。”
“联系上了?”卫燃惊喜的问道。
“总算是联系上了”
夏漱石点点头,“虞彦霖有个哥哥叫虞彦霆,淞沪会战的时候,这位虞彦霆在左翼军下辖的第15集团军担任排长,没能活下来。”
“还有后人...还有后人在吗?”卫燃问道。
“那封信里面提到的那位童养媳春彩一辈子没有嫁人,淞沪会战之后,她和嫂子还有公公婆婆带着虞彦霆的幼子虞光复一路逃难,先后去了洪都、常沙,最终逃到了山城。”
夏漱石说到这里却叹了口气,“到了山城的时候,还活着的就只有这位童养媳春彩还有虞彦霆的幼子虞光复了。
她带着那个孩子在山城靠着给富太太做洗衣缝补的活计才活下来。
后来抗战胜利之后,春彩又带着虞光复回到了沪市。59年的时候,她就积劳成疾在淮海坊的老宅里病死了。
由她养大的虞光复在54年的时候就参了军,而且赶上了对印自卫反击战。
63年复员之后主动申请进疆支边成了个小学老师,而且在那边成了家。
等他再回到沪市的时候已经是90年了,那时候虞光复老先生都已经退休了,他们一家人又搬回了沪市。”
说到这里,夏漱石笑了笑,“也是好人有好报,当时他们把家安在了浦东,之后没几年那边进行大开发,他们也跟着赶上东风算是过上了好日子。”
“还活着吗?”卫燃追问道。
“活着”
夏漱石点点头,“虞光复老爷子还活着,而且身子骨还算硬朗,他现在就在淮海坊那边租房子住,在他们家以前的老宅子附近。”
闻言,卫燃稍稍松了口气,“找到了就好。”
“我的老师昨天才去拜访了虞老爷子”
夏漱石说道,“他说他从小就听他的母亲,也就是那位虞家的童养媳春彩讲过他父亲和他叔叔的事情。
但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死在了淞沪会战里,却从来不知道他的叔叔竟然参加了西班牙国际纵队。”
“在那位...春彩的故事里,虞彦霖去哪了?”卫燃追问道。
“据虞老爷子回忆,他的婶娘春彩...他说,春彩一直不许他喊她娘,只能喊婶娘。
他的婶娘说,他的叔叔虞彦霖在1934年的时候就去德国留学了,他们最后一次联系是对方在1937年的开春,托同学寄到家里的一封信。
那封信里有一封给春彩的休书,让她别等着自己了。还说他可能暂时还不能回国,之后淞沪会战爆发,他们一家人逃难了好几年算是彻底断了联系。
再后来春彩带着孩子回到淮海坊,其实也是一直在等着虞彦霖,想着他也许还活着,还能回来。”
说到这里,夏漱石叹息道,“虞老爷子的婶娘自己说,她当年把那封休书当着他爷爷奶奶的面烧了,之后是和虞彦霖的照片成亲的。
她一直以为虞彦霖变心了,却又一辈子都等着那个没良心的负心汉,也一辈子直到咽气前,都念叨着那个没良心的负心汉。”
说到这里,夏漱石摸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递给了卫燃,“这是那位春彩留下来的,虞老爷子说,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接过手机,照片里的却是一朵莲花造型的吊坠,这个吊坠同样只有拇指肚大小,同样是温润的羊脂玉材质。莲心的位置,同样有些许的红黄俏色。
将手机还给对方,卫燃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什么时候去拜访一下?那些东西我带回来了,虞彦霖的印章和吊坠我都带回来了,那面旗子我也带回来了。”
“尽快吧...”
夏漱石说道,“虞老爷子八十六岁的高龄了,即便身子骨再好,就怕冬天难熬啊...”
“那就等这边的事情了了吧”
卫燃想了想做出了决定,“等下小格兰特先生到了之后我介绍给你们认识,然后我就赶去津门去拿带回来的那些东西。”
“也好”
夏漱石说道,“咱俩也别汇合了,各走各的。你赶到沪市之后给我打电话,我老师还在那边呢,到时候我让他先带着你去拜访虞老爷子。”
“也好”
卫燃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混血样貌的小布拉德·唐尼和小格兰特·唐尼也各自推着行李箱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正好,他们来了,迎一下吧。”
卫燃说着,已经站起身,主动朝着那对兄弟招了招手。
“嗨!维克多先生!”
混血的小布拉德像是忘了之前在喀山和卫燃之间不值一提的“不愉快”,热情的用法语打了声招呼,随后颇有些迫不及待的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你找到那枚金币了吗?它在哪?”
“抱歉,我没找到。”
卫燃面带微笑摊摊手,“我没找到任何金币,但是我找到了足以证明证明那支雪茄上的签名真假的证据。”
“真的没找到?”小布拉德狐疑的看着卫燃。
“抱歉,我真的没有发现任何的金币。”
卫燃再次摊摊手,随后换上了母语继续说道,“但是我找到了当年的格兰特·唐尼先生丢在潮藓战场的遗物,当然,这些东西现在已经有新的主人了,至于是否能拿下,还需要你们自己交涉。秦绮,帮忙翻译下?”
“没问题”
秦绮说着清了清嗓子,用英语将卫燃刚刚说过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这位就是那些东西现在的主人夏先生”
卫燃继续用母语说道,秦绮也在一边继续担任着翻译,顺便还临时给夏漱石取了个应景的英文名字“夏洛克”。
“夏洛克先生,那些遗物里有一枚金币吗?”
小布拉德趁着格兰特和夏漱石握手的功夫急迫的问道,“我愿意花10万美元把它买下来,这已经是一大笔钱了。”
“首先,那些东西里没有什么金币。”
夏漱石开口说道,“其次,我和维克多先生聊过你们委托他帮忙找的东西,而且华夏是有网络的,我能查到那枚金币的价值,别说它不在我这里,就算在,你觉得10万美元或者100万美元能买下吗?”
当这个问题被问出来,小布拉德的脸色变的阴沉了一些,但最终,他还是在旁边同父异母的弟弟小格兰特的注视下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巴。
“夏洛克先生,请原谅我哥哥的失礼。”
小格兰特真诚的表达了自己的歉意,“不管那枚金币在哪,我们都对它没有任何的兴趣,不如让我们谈谈其余的那些遗物吧。”
“请去我的家里谈吧”
夏漱石抬手说道,“另外,我要重申,那些遗物里真的没有什么金币,这关乎我的信誉问题,也关乎维克多的信誉。
我和维克多算是同行,如果我的手里有那枚金币,在你们通过维克多找到我之前,那枚金币或许就已经送上拍卖会或者博物馆了。”
“是我们太失礼了”格兰特再次表达的歉意。
“请和我们来吧”夏漱石微笑着说道。
“等下你和他们兄弟两个坐我的车子吧”
卫燃提议道,“秦绮,你在前面开车带路怎么样?”
“没问题”秦绮痛快的应了下来。
带着这俩老外离开机场钻进开来的车子,格兰特直等到卫燃将车子开车了机场这才开口问道,“夏洛特先生,不知道我们是否可以买下您保存...我是说,已经属于您的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我不准备出售”
夏漱石带着歉意用英语回应道,“唐尼先生,我们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来处理那些东西。”
“换一种方式?什么方式?”
小格兰特不由的问道,相比他,在得知没有金币,而且就算有大概率也没办法得到的小布拉德却已经完美没了兴致。
“等下去我的家里,在看到那些东西之后我们再详谈吧。”夏漱石微笑着说道。
“也好”小格兰特颇为忐忑的应了下来。
在关于祖辈战斗经历的闲聊中,两辆车一先一后的开到了城区边缘,最终开进了一片别墅区,停在了一栋二层小楼的门口。
在夏漱石和秦绮的邀请之下,卫燃和唐尼兄弟跟着走进了一楼。
不得不说,夏漱石准备的足够全面,这栋充斥着大量生活痕迹的房子里,在墙上还挂着他和秦绮的婚纱照呢。
等秦绮以女主人的身份给每人倒了一杯茶,夏漱石也拎来了那口当年的唐尼兄弟用过的摄影箱。
“和你们的祖父的弟弟一样,我的祖父也是一位老兵,他以志愿军的身份参加了那场战争。”
夏漱石在打开箱子之前说道,“他活了下来,但是很遗憾,他在前些年换上了阿尔兹海默症,战场上的很多事情他都已经不记得了,所以我也不确定这口箱子是不是他从战场带回来的。”
说完,夏漱石这才打开了箱子,接着又拉开了箱盖内侧的布帘,展示出了那张当年布拉德举着雪茄和李梅将军的合影。
拦住下意识的摸出手机准备拍照的混血哥哥,小格兰特开口说道,“我很确信照片里的人是我的祖父布拉德·唐尼和他的弟弟,夏洛克先生,您打算以怎样的方式进行这次交易?”
闻言,夏漱石微笑着看向了旁边作陪的卫燃。
“唐尼先生们”
卫燃用法语说道,“鉴于你们可能进行交易,接下来的部分我就不参加了,夏洛克先生是一位正直的收藏家,同时也是我的朋友,你们完全可以坦诚的进行友好的协商沟通。”
说完,他又换上汉语进行了重申,并且让秦绮帮忙进行了翻译。
“也好,维克多先生,感谢你帮我们找到夏洛克先生,找到这口珍贵的箱子。”格兰特感激的说道,“我会尽快支付佣金的。”
“谢谢”
卫燃等小布拉德帮忙将其翻译成法语之后笑了笑,起身独自离开了这栋不知道从谁的手里借来的别墅,驾驶着车子开往了高铁站的方向。
行至半途,他还不忘给穗穗拨了一通电话,将他这边的意外情况汇报了一番。
“你要去沪市?什么时候?”穗穗立刻问道。
“一起?”卫燃笑着问道。
“我们刚刚才聊起过准备去那边的游乐场玩”穗穗说道,“你要一起吗?”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卫燃问道,“明天,我们明天过去。”
“既然这样不如我先赶过去?”
卫燃问道,“我恐怕得先和那位虞老先生先见一面。”
“也行,游乐园汇合吧!”穗穗干脆的说道。
挂断了和女王大人的电话,靠边停车的卫燃再次踩下了油门直奔高铁站。
就在他忙着赶路的同时,夏漱石也将属于格兰特·唐尼的那两本关于华夏的相册,以及他在潮藓拍下的那些黑镜头的电子版展示了一番。
“唐尼先生,这只是我的邀请。”
已经忽视了小布拉德·唐尼的夏漱石用英语说道,“我希望您愿意和我一起将这两本相册和这些底片捐赠给华夏的博物馆。”
“然后那口箱子和...”
“无论您是否愿意,刚刚的提议只是我的邀请。”
夏漱石不等旁边的小布拉德说完,便已经将箱子推给了小格兰特·唐尼,“至于这口箱子里的东西,看在维克多的面子上,它已经属于您了,同时也衷心的希望您的父亲在看到这些东西之后能早日康复。”
“你...你要把它送给我们?”小格兰特惊讶的问道。
“是送给你自己,并不包括小布拉德·唐尼先生,而且这是无条件的赠送。
无论您是否接受我的邀请,一起去捐赠刚刚展示的那些底片和相册,从现在开始,这口箱子以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您的了。”
夏漱石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丝毫没有顾忌那个混血老男人阴沉的脸色。
在刚刚那不到一个小时的交流中,这个老家伙不但把整口箱子翻了个遍,而且一直在用语言试探他是否藏匿了一枚金币,也一直在对夏漱石的否认表示了质疑。
对于夏漱石来说,他完全没有任何的必要惯着对方,也根本不需要给他留任何的面子。
“我为我的哥哥的失礼再次向您道歉”
小格兰特·唐尼起身和夏漱石握了握手,“夏洛克先生,您和维克多先生说的一样,是一位正直的收藏家,我非常荣幸能受您的邀请,有机会一起把那些底片和相册捐赠给博物馆。”
“既然这样,不如就今天怎么样?”夏漱石问道。
见小格兰特目露诧异之色,夏漱石说道,“我并非着急,对于我来说,这些东西即便在阁楼里继续再放十年也没什么。
只是鉴于您的父亲重病在身,我认为您不该把时间过多的浪费在我的身上。
与其我们相互客气,您不如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些东西送到博物馆,然后带着那口箱子以最快的速度回国,将它送到您的父亲手里。
那些东西或许并非治病的良药,但它们至少能让您的父亲心情变好一些。
而且我猜,他现在其实更需要家人的陪伴。”
“夏洛克先生,谢谢您的理解。”
小格兰特颇为感动的主动和夏漱石抱了抱,“就按您说的,我们现在就一起去捐赠那些东西吧,然后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带着那口箱子返回美国,把它送到我的父亲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