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吉军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院子中,李多圪忙碌的收拾着仓库,李吉军看着李多圪的身影内心顿时无比的心酸,李多圪拿着杂草出来见李吉军的样子赶忙问道:“怎么了大侄子?”
李吉军抬起眼睛悲伤的看着李多圪,李多圪发觉李吉军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他赶忙把手里的东西丢到一边擦了擦手问道:“谁欺负你了?告诉三叔,三叔给你去报仇。”
李吉军仔细的看着李多圪,仿佛想在他的脸上找寻李钰的痕迹,他缓缓地开口道:“三叔,你想大伯么?”
李多圪怔在原地,此时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李吉军深吸了一口气拉住李多圪的手说道:“来,三叔,我带你去见大伯。”他拉着李多圪就朝院外走去,杨真真发现不妙就要出来阻拦的时候看到李多圪日益弯曲的背影此时她突然觉得李祥阳的话有一定的道理:若是不让他们兄弟见最后一面,将来他们不会恨你们么?
杨真真把孩子们都喊了过来,他告诉李吉民说道:“你想见见你大伯么?”
李吉民点了点头,她的孙子孙女也点了头,杨真真擦了擦手说道:“来,奶奶带你们去。”
李多圪被李吉军拉着去到了李吉朝的家里,他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内心像是被一双大手狠狠地揪着,他的眼泪因疼痛而流了下来,等李吉军拨开人群把李多圪拉到存放李钰遗体的地方时候,李多圪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安详的李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他伸手拉住他的手,手上冰凉,他想把手焐热但是那依旧冰凉无比。
李吉朝有些震惊的看着他们,他紧皱眉头的朝后面问道:“谁告诉他们的?”众人都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就在这个时候杨真真带着孩子们赶来,李吉汉看到后立马上前阻止,杨真真瞥了他一眼后跟孩子们说:“你们的大伯在那里,快去看看吧。”
孩子们过去了之后就是一阵哭声传来,只有李多圪平淡的握住他的手不停的揉搓,而此时他看着李钰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和花白的头发,他突然想起了他当年去阳谷县偷偷去看他的时候,到处找李钰也没有找到,这时候路过了一个扫地工,他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又跟别人悄悄的打听起了李钰,可那个时候他不知道的是,李钰的名字在阳谷县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就是人们口中的逢头垢面的:老李头。
李多圪放下李钰的手,他缓缓的站起了身子,身后都是孩子们的哭声,他走到了院子中,一片雪花滑落在他的眼前,他伸出手接住了一片又一片,他抬头看着太阳依旧当空的挂在天空,他眼神混沌的喃喃自语道:“哥,下雪了,堆雪人。”随后就倒在了雪地里。
夜幕降临,李吉汉和李吉朝商量了好一会儿决定把李钰的遗体放在李顺成的棺材里,他们担心卫兵再次来到茶果村把遗体抢回去,现在只有李顺成的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趁着夜色,几个精壮的小伙子在李吉朝和李吉汉朝李顺成磕了三个头之后,他们开始挖了李顺成的坟墓,李钰被放进去之后,李吉汉终于嚎啕大哭,此时他才终于意识到那个曾经在夜里偷偷跟他说饿了的小少爷,真切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意味着他再也没有机会跟他在遇见,他朝李顺成说道:“爹,小少爷来了,你好好护着他,别让他害怕。”
黄土盖棺,众人下了半山腰,到了李吉汉的家里李多圪开始高烧不退,嘴里开始说着胡话,众人又是一阵忙碌直到第二天清晨。
森林深处跑来了一只兔子,战友们惊喜的就要上去打,结果抓到了兔子之后本来想杀了烤肉吃,结果李多圩见小白兔含泪的看着他,李多圩赶忙让人把兔子交给他,他把兔子抱在了怀里,结果刚才在扑腾的兔子立马安静了下来,李多圩把他举在自己的面前跟他对视了一眼,顿时心中绞痛,一口献血喷了出来,他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手一松兔子就消失在雪里不见了。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李多圩带回了营地,而这里缺食少药的也查不出什么症状,他们赶忙又安排车把李多圩送到了大一点的医院,折腾了半天李多圩再次醒来已经过了七天之后。
每当李多圩要出院的时候,他的病情就开始反反复复的恶化,直到1970年惊蛰,一声惊雷划破了天际仿佛要把天空撕裂,李多圩被雷声惊醒,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起身走到了窗台前出神的看着暗无天地的景色,一阵狂风怒吼夹杂着豆大的雨点袭来,李多圩就这样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刚进门的战友赶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上前去把窗户关上他说道:“快上床躺着,怎么刚好点就下床。”
李多圩坐在床边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战友说道:“哎,没什么就是在森林里的时候吸了些瘴气中毒了,反反复复的总是不见好。”
李多圩疑惑的问道:“那其他人呢?他们也中毒了?”
战友给他削了一个苹果递给了他说道:“没有,只有你,全队里面只有你。”
李多圩放心的点了点头,他看着外面狂风大作他低声说道:“也不知道阳谷县怎么样了。”
李多圪是在立春之后才好了起来,身子好了之后扛着锄头下地干活,春耕的时候大家正在田里忙碌,看着李多圪来了顿时都惊在原地,他到了田里之后严厉的把李吉军他们几个孩子喊了过来训斥了一番就让他们回到祖宅里面。
李祥花看到李多圪把孩子们赶走后就要上前问问,结果被李吉汉制止了,等众人忙碌完晚上回家之后,就见李吉军带着孩子们在隐蔽的屋子里面读书,有时候李吉军也不知道这上面的字读什么,于是就来请教李多圪,李多圪耐心的辅导他们完后,第二天李吉军就再次交给弟弟妹妹,有时候李祥珏回到家里,就等着李祥珏去教他们。
大家或许都忘记了李钰去世的事情,众人也没有再提醒,仿佛这个人就在他们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存在过一半,不过,李祥花从那天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踏出过茶果村半步,有时候需要去县里或者市里买些东西,办点事儿,他宁愿让李吉军去自己也不会离开这里。
有一天晚上,李祥花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摸了摸身边发现空无一人,她赶忙起身摸到被窝里面冰凉一片,她吓得赶忙披上了衣服起身就去寻找,走到院子的时候就听到后院隐隐约约的传来了声音,她从门后拿起了一根木棍和一把手电筒就去后院走去,在月光的照应下他看到一个身影把种的粮食全部都刨开,又把地弄了平整在上面施肥又浇水,李祥花试探的问道:“多圪?”
李多圪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一个人影,即使黑夜里他也看出来那人是李祥花,他小声的问道:“干嘛?”
李祥花听到声音后立马松了口气走上前来问道:“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来这做什么,你怎么把麦子都给拔了。”
李多圪把这一小块地弄干净之后才缓缓地开口道:“种花。”
李祥花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什么?种花?能吃的?”
李多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拿起锄头就要朝屋里走去,李祥花有些生气的跟在他的身后絮叨着:“你种花做什么?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做让那些卫兵们看到会有什么后果,他们这帽子不一个一个都扣在你头上了?你得为孩子们想想啊。”
李多圪把锄头放到了仓库里面就准备去房间睡觉,李祥花拉住了他后又放开了手无奈的坐在了院子里愁了一整夜。
第二天清晨,杨真真起来看到李祥花坐在院子里,她上前拍了拍她问道:“你怎么在这睡了?”
李祥花抬起头睁开通红红肿的眼睛看着杨真真,口中嘶哑的喊了一声:“娘。”随后无奈又疲惫的站起了身子,摇晃的就要去洗漱,杨真真赶忙搀扶着她喊来了李吉汉,李吉汉披了件衣服就出来了,紧接着李多圪也从房间里面出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李祥花,默不作声的就扛起锄头准备去田里干活。
杨真真在他的身后大喊:“你不吃饭了就去?”
李吉汉觉得这两个有些不对劲,他赶忙上前问道:“你俩怎么了?”
李祥花就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李吉汉听后半天沉默不语,他抬起头看着李祥花说道:“罢了,种吧。”随后去仓库拿起了锄头也去了田里种地,杨真真无奈的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你们爷俩怎么回事,都不吃饭了?”
杨真真让李祥花去房间里休息,告诉李吉军他们中午把李祥花喊醒,自己简单做了些饭就一手拿着筐一手拎着锄头去了田地。
李多圩回道林场之后已经到了初春的季节,他看着森林积雪融化小草露尖,野花争奇斗艳,还有动物沉睡了一冬天醒来觅食,他拿着一个本子走到了寂静无人的地方坐在树下写道:哥,又是一年春天,来到这里已经快四年了,自从那次阳谷县一别就再也没能见到你,你好么。
“似乎是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林场里的一年四季,春天种树,夏天伐木,秋天存粮,冬天猫冬,有时我们觉得自己跟熊瞎子一样,对了,熊瞎子是特别恐怖的动物,他会趁着我们不注意的时候走到我们身后,然后站起身子爪子搭在你的肩上,当你回头的时候一口就咬住了你的脖子,我相信你肯定想象不到这种画面,等我回去给你亲自示范。哥,我这些日子常常会在湖边的另一头看到一头特别雄壮的梅花鹿,它有时候就在岸边看着你,你试着要过去的时候它就立马跑开,有一次的夏天我们在河里洗澡,不知道为何我一脚踩空跌落到了湖底,当时怎么挣扎都浮不出水面,我以为自己就交代在这的时候,我看到岸边的梅花鹿跳进了水中,我手抓住它的鹿角,它就把我拉出了水面,后来我问了其他的战友他们都没看到什么鹿,就是我自己浮出了水面,你说这是不是我的幻觉,还是你派它来保护我的。”
“森林里的一年四季都会让人感到安宁,他们都不喜欢这里的冬天,觉得在这里吃吃喝喝的好没意思,但是我却很喜欢这里落满积雪的样子,我每次出去他们都让我小心熊瞎子,我有时候都在想,熊瞎子再怎么恐怖,有我大哥生气起来恐怖么。”
“有一次我溜达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小屋子,我进到了那里感觉格外的熟悉,我很喜欢这,捡了几个木头升起来柴火我想,那个时候你在我身边就好了。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我着急的要回去,结果竟然在森林里面迷了路,就在我绝望的时候,在我不远的地方那只梅花鹿又再次出现,它走走停停一直把我指引回了营地,第二天清晨我出了屋子看到白茫茫的雪地里,除了昨天我的脚印之外,就有梅花形状的脚印,从那以后我就知道这只梅花鹿一直不是我的幻觉,而是你真实的存在我身边。1970年5月21日,生日快乐。”
李多圩合上了本子他靠在了木桩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梅花鹿的影子,自从1969年12月31日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这只梅花鹿,而此时他的余光总觉身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咬着他的裤管,他低下头一看只见一只小兔子在往他的鞋里钻。
李多圩笑着揪住它的脖子拎了起来,顿时觉得这只兔子跟他受伤之前见到的兔子差不多,他轻轻的把他放在自己的怀里,一阵困意袭来,微风拂过,就好像有人在他的身边轻轻地拍着他哄他睡觉一般,安宁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