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从梦中醒来,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做梦。
茫茫无际,阴沉沉的乌云压顶,庞大的乌云家族在空中缠绵悱恻,衍生出更多的乌云。
这样的天气使得大气压把人压得很闷很累,令得整片大地都在高温中堆积出不断上升的热量,所有的生灵像遭遇了史前大灾难,原本搔首弄姿、尽态极妍的生物都于悄无声息中偃旗息鼓。
草地上一张原生态裸露的石台,三个人坐在三边的草地面露难色,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尝试尤其难,但心里清楚不能知难而退,一切都是刚刚好的安排。
箫飒眼神凌厉,瞪着通红的眼睛,视监唯唯诺诺的二人,若是他们不专心致志点,那三个人就以摊牌不了了之好了。
他们做贼心虚,对箫飒的威吓和强词夺理展示出的是诚惶诚恐的一面,不敢当面质疑箫飒的能力,是他们的卖力打击令他处于束之高阁的地位,这叫害人终害己。
看到晕乎乎的二狼子和狐星点头示意,箫飒心中悠然欣悦,在末影人小寨一向我行我素的他,没有公开的朋友和敌人,这两位小子倒是不怕他,诚心诚意跟他做对,给自己结下没有行动自由的恶果。
箫飒脸上的表情由怏然不悦改为不冒进的浅浅一笑,如今这两个鼠小弟哪里还有翻盘的机会,一个傻得要死,一个朝他脸上扔一把灰尘就能扬长避短地收拾了他。
三个人盘腿坐在柔韧的小草上,各自的心中怀揣着不同的鬼胎,但殊途同归,都为了能更好的学会用脑电波交流,因为是末影人而不是凋零,缺少某种互联的天生能力,他们即使成功了,也无法做到像凋零那样。
至于箫飒为什么要选他们两个呢,说多了都是泪,好几天他把自己封在家里闭关修炼,可是身边如果没有个人,此起彼落的根本无法查缺补漏,因而他只好来要挟他们当陪衬。
这两个人害了他如此多次,可每次都以失败为结尾,夹着尾巴收官。当箫飒主动到来要求他们当他的互联人时,他们怎么有脸皮拒绝。
即使二人不同意,箫飒一个慊慊于心的表情、一个义愤填膺的眼神过去,不信这万箭齐发扫替天行道不死他们。
这人吧,要讲究与时俱进和常来常往,更要审时度势世事洞明,作为曾经欺负过但没有成功的人,在这个人面前他们已经丧失当初的骨气和傲娇。
无论世界怎么转变,面对势力强劲于自己身上的人,他们都没有能力抬头挺胸,除非是以再次的击败而铩羽而归的结尾,但这以截为历史的片段,分散成无数细微的碎片,浪掷在一望无际的海洋。
三个人同时送出右手,呈半握宛如一个钩的状态,钩在一起。
能感知到的是,手心像结冰了,有冰凉适中的水流,由心脏开始,在皮肤下不断流动到手心,一鼓作气将手心那层薄冰破掉,带来短时间撕裂的疼痛,继而是安神定魄的水流从掌心渗透而出,逐渐扩散。
他们碰在一起的地方浮现出云海怪石般的白浪,通过手臂不断向上延伸至大脑,流水经过的皮肤都变得光滑而凉爽不少。
远远一看,都是有点俏皮的奇妙。手碰手的三人手、脖子以及脸部都被白色的浪花覆没,坐在原地岿然不动,好像半个雪人。
三个人同时不动,狐星一脸惊恐地瞪着箫飒,二狼子也躁动不安,箫飒感到别扭回过头去看他,从他的眼睛中看到自己耳朵里波浪翻滚。
他倒是没多大惊讶,毕竟惊涛骇浪的声音听多了,这等响度还算不上如雷贯耳,浮生若梦。
若是真的海浪,质量不会这样轻,在肌肤上流动的时候,像薄薄的轻纱一路蜿蜒绵亘,像液氮带来清凉而顺滑的触感,像是冰冻过的丝巾,总之像很多种柔滑的针织品,并带有微弱的电流,在人的身体各处刺啦刺啦响。
可结果终归是,无论他们如何努力,都不能很好的达到心如止水效果,三个人即使热出汗了,依然不能交换彼此的信息。
他们闭上眼睛,好好的闭目养神并专心感受彼此心目中见习的世界,那种似波浪的物质仍然在手臂上翻卷,几乎要将他们的手冲刷成光滑的石块,带来冰冰凉凉的低温,洗走他们体表的酷热。
但他们也因此不敢轻举妄动,怕一个翻身就把这种怪异的物质 化身为能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们淹死的洪流。
保持这样的状态三刻钟,三个人一句话没多说,周围风吹动枝头和草尖的声音他们能听得见,可这微弱的起伏与荡漾又似空谷足音那样空灵与缥缈,他们的心像没被敲响的祈福大钟,正在自我消化着沉寂。
吵闹迁移至心灵深处幽囚为安静,正在他们手臂衣服表面的浪潮也逐渐平息,像退潮后的海面停满了前来掠食的海鸟,动与静互相结合,伴随着落日,像一幅亦真亦幻的油画。
他终于想通这看似海浪却不是海浪的物质是什么了,这是映射出每个人心境的心浪,开始他们还没有忘我的全情投入在心灵感应中,所以有排山倒海的喧嚣,而此时他们的心像水平如镜的湖面,打磨掉了一切杂质,将心中的涟漪抚平为纯粹的静谧。
只要抱着能打通各自思想大门的心态的人与人之间接触,能让心浪出现,这已经足够说明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他们从刚开始就与成功仅有咫尺之遥,现在不过走在践行的道路上,普通的人平平淡淡的触碰,根本无法让心浪出现。
刚才心浪由手心生成并席卷上脖子的时候,箫飒还没有丝毫察觉,现在回想,他和他们还是挺有默契的,一次就能把心浪召唤出来,大概是经过了无数次对抗后赢得的默契,这是种珍贵的东西。
心浪由跌宕起伏到风平浪静,经过了冗长的适应时间,不过相信努力总是会有富饶的收获的,这种收获虽不是体贴周到,但也证明给人努力有用武之地。
大浪的声音渐渐隐下去,不仅是箫飒,还有二狼子和狐星,都在慢慢地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像刺破黑暗的光明,与日俱增变得强大和雄壮,侵入他们的大脑,截取走一些支离破碎的内容,连自己都看不清那是什么,就被带走了,带到退潮的海岸,被浪潮卷走至深海,不断下潜下潜,石沉大海。
我能说话了吗?忽然这句话影影绰绰地钻入箫飒的耳朵,与之相成的是心浪入耳带来的瘙痒感受,眨眼间的耳朵进水难受感又在顷刻间云消雨散。
耳朵里还有喋喋不休的像回音一般传来的声音,无以伦比的感觉,箫飒激动地浑身颤抖,他漆黑的像用深海粘稠黑泥巴捏成的双眸乍然睁开,发出黑空般的炯炯有神的光泽,仿佛能穿透表皮,直逼人脆弱且又顽强的内心,笼罩在山川湖河中生生不息。
几乎是同时听到对方说话的三人依序张开眼睛,阳光一如既往的强烈,但刺不透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乌云,因而他们的眼睛很快就能从全黑的环境中,逃离到有光亮存在的世界,看见对方那张同自己一样兴奋得溢于言表的表情,铺满了成功的欢愉与兴奋,兴高采烈、大喜过望。
身上的心浪不知不觉中已经隐去,三个人站起来跳到石台上又搂又抱,问对方你确定你刚才讲了这句话吗,完全跨越了好几个代沟的隔阂,因为说男人至死心里都住着一个少年,你别不信。
他们刚才在接通彼此脑电波交流的时候,只听到了对方当下最想讲的话,比如说箫飒听到的那句“我能说话了吗”,就是极想开口打破沉寂的二狼子心里的想法。
当然他也听到了他啰哩巴嗦说的其他话和狐星说的话,他们两个也听到了箫飒心里话。
之所以只能用口说无凭的语言交流,而没有看到以前生龙活虎的生活画面,那是因为他们的能力有限,还达不到那个能窥探彼此曾经的高能境界。
但是,他们的第一次尝试能达到这个水平已经是他们超尘拔俗的境界了,要知道前一天他们还想着法子要置地方于死地呢!
死敌变盟友,确实够尴尬的!想起他们对峙的过往,箫飒突然松开与他们两个勾肩搭背的手,举到耳边但没勇气碰到脑袋的抓狂几下后,沉沉地落到腿边。
起初看到箫飒变脸的二人,以为是他遭遇了什么挫折与过不去的坎坷,还想着要帮忙他来着,但是概念一出来,他们就改变了想法,向着他藤蔓一般伸过去的友情的手忽然半路夭折,像前进着的食人花碰到了火把,一下子把枝干蜷缩了回去,又或者是触到了明火的头发,在卷曲的过程中发出一系列的臭焦味,像烤糊的食物,在鼻腔中折磨着人。
三个不淡定的人回想起过往,像断了线的风筝让思绪纵情跳跃,在脑海中上演激斗,又似停止被人操控的木偶小丑,手艺人的手一旦离开,他们便由嬉皮笑脸的从前 改为矜持无比的现状。
箫飒埋下头挑了挑眉,眼珠翻上眼眶的极限,仿佛要像出膛的火药爆出来,照亮黑得尴尬的夜空,睥睨着口蜜腹剑的两个人,发现他们也正偷偷看向自己。
为了缓解这突如其来的低气压,箫飒绕着他们歪着脖子走了一圈,要他们不用见外,都是朋友嘛!
朋友这个词汇的内涵狐星和二狼子都知道,可是一直做死对头的敌人,真的能成为不计前嫌的朋友吗,这个问题特别值得引人深思和遐思未来。
在数量上,每年末影人鲤鱼跳凋零龙门的限额只有五名,如果三个人联手努力,是有可能同乐同乐的,但是这得比谁先谁后。
有些年没有一个人能成功变凋零,而有些年顺利变凋零的人那是趋之若鹜,即使多的时候一年能有十个人化身凋零,但是只有前五名能成功,剩余的五个人依旧是无人问津的残羹冷炙,速度与质量决定实力也决定成败。
身边再亲近的人最终都有可能演变为敌情,在那之前,不如按部就班不交朋友,孤独是一剂让人有勇气战胜自我的良药。
箫飒的主动化干戈为玉帛,于情于理无可厚非,二狼子显然已经把他当成盟友了,当着他痴痴地傻笑,他是个憨厚老实的人,不会胡作非为,但是有了狐星这个军师,他就是为非作歹的人,真是跟什么人亲近学什么人的习性,蛇鼠一窝。
事态发展到这,狐星眼前一亮,满脑子惩奸除恶的观点,不过要想引诱箫飒上钩,必然得多做点删改和补充。
“箫飒,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们是怎样潜入水中还不淹死的答案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紧促的呼吸均匀下来,紧蹙的眉头舒张,少年精瘦干净的面容跃然纸上,狐星握拳捶击心脏,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左看右看,箫飒都不认为狐星没有再耍把戏,他那不可一世的聪明他可是见过的,不避避嫌主动献殷勤,指不定又想着什么浑水摸鱼的法子等他钻套呢!
但也不排除他执意悔过的念想,他摇头晃脑一笑,大概是自己实力过于惊人,惹得他打起退堂鼓要自己罩着他了吧!
狐星被他那惊悚的笑声骇然,连忙咽了吞口水,要是以他现在的能力有实力看破他心境的话就好了。
箫飒的自信已然已是凌驾于他的头顶,他极不舒服,感觉脑袋被驴踢过似的,不然就像是被门挤过。
“你就这样告诉我了,难道不会后悔吗?”箫飒斜睨着眼睛瞧人,如果真是这样轻易把消息得手,那么狐星这小子就是太让他瞧不起了。
虽然他的身高没有优势,打架也不一定比得过自己,但是这样颓败可是让人瞧不起。一个连足够的荣誉得失心都没有的人,何以问证广大江湖。
“当然不会,你忘记了吗?那天我走之前可是答应过你的,我说我们当下没办法长话短说,要把二狼子接回去治疗先,要是以后能用心电感应交流就好了。”狐星说得头头是道,令人没有办法拒绝,好似全身的血管被堵塞,只有他的话语形成一条通路流淌。
“那当然没忘,可是我们的心电感应只是初级阶段,还没到能形成画面默契的地步,若又这样交流,不还是得一句一句话说明白吗,时间是相等的。”箫飒说的话有理有据。
他的笑容异常灿烂,可箫飒总觉得这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不可言状的阴郁色彩,既有彩虹般恒久的光彩,又配以流星般的短暂,令人捉摸不透,在智商方面比较狐星从不服输,他认为自己是智多星转世,但就情商来说,他甘愿拜于把人情世故看透了的箫飒。
“哎,别为了那个心电感应就把嘴巴忘了,说到底嘴巴除了吃饭重要外还是用来说话的场所,我们不如直接发言好了,我那天是情急之下的托辞,如果真要运用心电感应的话,那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狐星又在宣扬他的一套坚如磐石的理论。
“那好吧,你说吧,我听着呢!”箫飒左边走走,右边瞧瞧,草坪上很多卷曲枯黄的落叶,发现没干净的地方可坐,烦不胜烦,索性一屁股坐在三人刚踩过的石台上,一只脚撑地,一只脚蜷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