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再多不舍,想着柳香雪跪在眼前,说着未来安排,老鸨深吸一口气。
谁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或家里遭了灾难,不得已沦落青楼。
姑娘们能有个好归宿,能抽身离去,她该高兴才对。
当夜,老鸨便寻上柳香雪说她同意自赎自身,但不是近段时间,毕竟倚翠楼便是做这种生意,没有人来送银子往外推的道理。
自老鸨放出柳香雪将自赎自身的消息,倚翠楼门前客如云来,个个豪掷千金,只为见柳香雪一面。
一时间,柳香雪名气大增。
无数人慕名而来。
便是胡老太出门买菜都听了不少关于柳香雪的事情,回到家不免同冯氏说上两句。
早知一切的元珤佯装好奇上前发问,“是那日送糕点的姐姐吗?”
“没错。”说着,胡老太聊上两句,不忘抱着元珤感慨道:“咱们元珤看人可真准。”
对此,一旁冯氏也跟着点头。
本以为潘稹不过有些势利,谁知竟能做出如此举动,便不如坊间传闻,当真好过一场,又为何要嚷的人尽皆知。
不止如此,更有那一句不堪为妾的言论直将胡老太几个恶心到不行。
当真瞧不上,何苦去占人家便宜。
吃饭时,胡老太不免对着胡广文与张衍说上两句,最后不忘耳提命面一番,直言他们若敢行此事,直接打断腿。
一心只有圣贤书的两人连连摆手,距离科举日子越来越近,他们忙着温书还来不及。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摔打谩骂。
“我好好的房子租出来,可不是让你给来拆家的,还说什么书生……大家伙来给评评理啊~”
哭嚎声引来不少瞧热闹的人。
见着潘稹便是一通指指点点。
正因听闻如此的房主婆子嚎的越发大声,“我是造了什么孽,千挑万选将房子租给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
“你无权赶我走,房子早就结清银钱了。”此刻潘稹顾不得自己的公鸭嗓,展开双臂护住身后屋子不让人进。
“我好好的家具都被打烂,老婆子还没找你赔,不过出了一个月的租金,当真以为自己是房主!”
“怎么可能?!”听到只付一月租金,潘稹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白纸黑字签的契书,老婆子还能骗你不成,我这命咋这么苦呦……”解释一句,房主婆子又是一番哭诉。
见人不信,婆子掏出契书。
看着眼前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契书,潘稹连退数步,喃喃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看你也是个读书人,不会是想不认账吧。”
“瞧着人模人样的,背着人指不定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听着周遭句句谴责,急怒攻心的潘稹差点呕出一口浓血,咬着后槽牙道:“等到日子就搬,这里不过是离着书院近些。”
潘稹找补的话不等说完,房主婆子直言这些被损坏的家具也要照价赔偿。
“你这家具都不知买了多少年,磨损不知凡几,怎可原价赔偿。”
一番扯皮,最终定下二两半银子的赔偿,限于十三日搬离。
众人散去,潘稹看着乱糟糟的屋子,满身怒火无处发泄,一脚踢在歪斜在地的圈椅上。
圈椅未动,潘稹反倒疼的呲牙咧嘴,抱膝席地而坐,看着逐渐变暗的天空。
他本该安安心心备考,怎就沦落到如此境地。
满身戾气的潘稹半点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口中直将柳香雪骂成个水性杨花、薄情寡义的无情人。
不过这一次,无人跟着应和。
街头巷尾全都是夸赞柳香雪虽身为妓女,却心怀大义,尤其得知数月后将开善堂,直将其与历史上的名妓比肩。
一时,进不去倚翠楼的达官显贵被同行拢走,尝到甜头的各路人马,越发说着柳香雪的好。
更有沽名钓誉者,砸重金说要出一份力得柳香雪亲自陪酒感谢,无数人举着金银前往。
人人喊打喊骂的潘稹日日喝酒买醉,刚一出门就听路边人说着柳香雪如何好,张嘴便骂:“不过个伺候人的玩意,能有什么善心,不过变着花样圈,”
银子二字尚未说出口,潘稹便被一行人劈头盖脸一顿骂。
不懂还嘴,不知谁咦了一声,指着潘稹道:“这不是当日说与香雪姑娘有私情的白眼狼!”
眼见众人眼中喷火,潘稹摆手道:“你们认错人了。”说罢,快速跑走。
躲到拐角处的潘稹不等松一口气,便听刚刚的人直说自己没认错,下次见到定要替香雪姑娘出一口恶气。
听得潘稹怒火丛生。
凭什么柳香雪就能借此成为人人夸赞的名妓,他却要人人喊打成了过街老鼠。
不该是这样的。
掩下眼中愤恨,潘稹扫一眼空无一人的街巷,快速回清仁巷的院子。
一番翻找,见着两件崭新锦袍的潘稹眸中闪过一抹厉色,收拾一番,伴着夜色,潘稹直奔倚翠楼。
不是说什么名妓,今儿他就要将这假面给扯下来。
满心期待的潘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步履轻快,尚不等到倚翠楼所在的街巷,道路便堵得水泄不通。
满心焦急的潘稹生怕有人认出他,也不敢催的太急,只敢站在暗处,随着人流慢慢往前挪。
便是听到夸柳香雪的也不再直接反驳,反而时不时跟着点头,等获得认可,这才环顾一圈四周,小声道一句:“我听说这香雪姑娘是真有个相好的。”
“怎么可能!”听人高声反驳,见着四下不少人看过来,潘稹赶忙摆手道:“我也是听别人闲话,这位兄台莫要生气。”
见此人油盐不进,潘稹背过身嫌弃翻个白眼,另寻目标。
奈何这些闻风而来的无一人信潘稹所言不说,接二连三引起旁人反应的潘稹直被巡查的龟爷盯上。
细细观察一番,确认是来闹事的潘稹本人后,直派人去套关系,说自己早已定下包厢,能见着柳香雪,因见兄台器宇轩昂,特邀一同前往。
备受打击的潘稹突然受到夸赞,满心雀跃,心中满是自豪,可算遇到个识货的。
二话不说便跟着人七拐八绕,口中更是称其为兄,半点没有留意越走越偏。
等潘稹察觉出不对劲。
兜头一盆凉水泼来,潘稹满脸错愕,“兄台,你这是作甚?”
“哼,你好好瞧瞧爷爷是谁。”说着,龟爷一扯华丽衫袍,露出里面黑色短打。
“你……”潘稹转身想跑,哪里是训练有素的龟爷对手,当即便被抓小鸡般给拎了回来,口中直言自己不过想来玩玩,并非要做什么。
“我们姑娘心善,不愿图惹是非,但我们倚翠楼可不是好惹的,看来上次的教训还是太轻。”
最后几字听的潘稹脊背发凉。
尤其是龟爷阴恻恻下一句,“本想放你一马,谁知你往死路上撞。”
“我,我可是秀才,你们不杀……我知错了,求爷爷饶了我吧。”见威胁无用,潘稹转口毫无骨气的求饶。
“今儿要来倚翠楼有何目的,快说。”
被吓破胆的潘稹有问必答,哪里敢有丝毫隐瞒。
“当真是负心多是读书人啊。”龟爷冷笑一声,闪电划破长空,照亮漆黑的巷子,照着龟爷一口白牙泛着冷光。
宛若地狱勾魂使者,吓得潘稹两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就这点胆子。”
啪啪两巴掌,被疼醒的潘稹一睁眼看着面前放大的一张脸,差点再度晕死过去。
雷声隆隆
闪电再度划破长空,带着刺人的西风吹得潘稹哆哆嗦嗦,直言自己错了,再也不敢。
无需龟爷动手,双手自由的潘稹左右开弓连扇自己数十个耳光。
见人不满,边打边骂自己。
见状龟爷直将潘稹一把丢到墙上,咕噜噜滚落到墙根,不等人挣扎爬起,一脚压在胸口。
“别想耍花样。”说着,龟爷靠近潘稹啧啧两声,“看来没少喝酒,这一会儿雨一下,脚下打滑,失足落水也常有。”
听着没有半点波澜的话,潘稹哭求道:“我再也不敢了,求爷爷饶了我,我,我和柳香雪什么关系都没有,一切都是我胡编乱造的。”
“不是说知道我们姑娘哪里有痣?”
“我,我瞎说的,不,我是听别人说的。”
“那信物?”
“就一块玉佩,当日早……什么都没有。”
见潘稹不是做伪,龟爷知道潘稹身上再无把柄,弯腰手刚要碰到潘稹脸。
后者两眼一翻,再度晕死过去。
闪电划破长空,豆大的雨水滴落,砸在潘稹身上,脸上。
慢慢头发渐湿,见人真的再未有动静,龟爷撑伞离去。
闪电照亮的巷子里,唯有潘稹宛若死狗躺在原地,一动不动。
雨势渐大,不少没能赶车坐轿的达官显贵纷纷离去,刚还拥挤不堪的街道瞬间清空大半。
打更声响彻大街小巷。
被吵醒的潘稹只觉浑身发冷,想要动一次却没感知到腿脚的存在。
惊悚尖叫划破夜空。
“啊!”
好半晌,借着划过的闪电潘稹这才确认自己的四肢尚在,不过是因着在雨水里躺太久,没了知觉。
恨意不等升起,想到龟爷警告的潘稹快速将愤恨压下。
总有一日,他会让这些人都匍匐在他脚下。
半夜淋雨,回到住所尚不等喝一碗水的潘稹倒地沉沉睡去。
“咚咚咚,开门!”
“快些开门!”
“别赖在家里不出声,我这房子还得往外出租呢。”
不绝于耳的尖叫声彻底喊醒潘稹,不等睁眼,不悦道:“大清早吵什么吵,真是没教养。”
生怕今日无法让潘稹搬离的婆娘特意喊了邻家小伙子,见人半晌不开门,直接借了对门梯子,翻墙进院。
婆娘与小伙推门而入,正好听到这一句。
一眼扫到屋子乱七八糟的房主婆子当即开腔骂道:“说谁没教养呢,哼,也不瞧瞧都什么时辰了,也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我呸!”
粗鄙不堪的咒骂让潘稹思绪回笼。
“别磨叽,说好今儿搬,赶紧收拾东西,哪个租客向你这般……可别让我都给你扔出去。”
拖着疲惫身躯爬起的潘稹听到这句,炸毛道:“真当谁稀罕住这里,就冲有你这样的房东,这房子里一辈子也出不了文曲星。”
“你……”这话气的房主婆子伸手指向潘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还是一旁小伙劝上两句。
交割完,潘稹晕乎乎走出院门,不忘回身吐一口口水。
抱着元珤正要来拿梯子的胡老太不禁蹙眉,这素质果真堪忧。
不同于胡老太看行动,元珤扫一眼潘稹头上黑气缭绕中尚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气勾连。
竟还没完全断!
元珤眸中闪过一抹探究。
她的红绳效果都是经过验证的,不可能会出错,难不成还有变故?
听完翠儿转述龟爷的话,柳香雪摸向腕间红绳,“若他不来闹事,便无需来回禀我。”
“姑娘……”
“你来瞧瞧这几处如何?”因着近来无数达官贵人攀比赠金银,眼下柳香雪到手的银钱厚了数倍,原本看好的宅子便有些小。
“这一处是不是太偏了,这个好,有水井,还离着书院不远,都说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咱们住这里,孩子们定能沾上些书香气。”
越说越满意的翠儿眸子晶亮的看向柳香雪,“姑娘觉得呢?”
“我也觉得这一处好。”说着,柳香雪收起剩下的图卷,将两人看好的那一张放入翠儿手中。
“一会儿就有劳翠儿先去瞧瞧这院子,若无错落,便定下来。”
“这……,姑娘,我,”本欲说自己胜任不了的翠儿见着柳香雪满眼鼓励,当即点头应下。
“姑娘,您就放心吧。”说着,翠儿收好图纸,当即就要离开,被柳香雪拉住。
“傻孩子,若合适定下来不得先交定金。”说着,柳香雪眉头轻蹙,不过一瞬便舒展开来。
将早就装好银子的荷包拍进翠儿手中,“瞧完不必着急回来,买些喜欢吃的玩的。”
翠儿满口道谢,欢喜离去。
木门开合,柳香雪转身看向盛满首饰的梳妆盒,满脸笑意顿化作一抹叹息,捡起其中最朴素的一只如意花纹木簪。
不甚漂亮的木簪,因时常摩挲,通体泛着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