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一脸受教模样，亮晶晶看向老鸨。
同坐在侧的柳香雪满脸愧色，她从未想过昔日情郎竟会如此。
“妈妈，是我错了。”
“这次可认清这些男人了？”见两人乖巧应声，老鸨满意点头，“日后万不可再如此。”
“你们两个都是妈妈最疼爱的女儿，等以后这倚翠楼……”不等老鸨说完，柳香雪扑通一声跪在老鸨面前。
“做什么行此大礼。”说着，老鸨瞪一眼同样受惊的翠儿，“还不快扶你们姑娘起来。”
翠儿快速上前，却拉不动柳香雪。
见柳香雪一脸郑重，老鸨叹一口气道：“说吧。”
“这些年多谢妈妈培养……”柳香雪将多年来种种婉婉道来，最后红着双眼将自己目的说出，“女儿想自赎自身。”
一番话听得一旁牡丹杏眼睁圆。
便是老鸨都有些怒气，“可是为了那无情的男人？”
柳香雪摇摇头，“当年若非遇见妈妈，香雪早就活不下去……便是不遇见潘稹，女儿志不在此。”
昨夜她思虑良久，走马观花看尽自己二十载，只觉宛若行尸走肉。
唯有遇见元珤，听到的那一番话让她热血沸腾，想起初心。
“你可知踏出这门容易，若想再回来，是难上加难。”
任凭老鸨如何说，柳香雪依旧不改初心，“那你赎身后准备做些什么？”
“女儿想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乞儿们。一早女儿相中了个二进大院子，前院能做书堂，后院能住人，女儿不才，女红识字皆可教授一二……”
说起未来规划，柳香雪脸上露出罕见的神采。
满脸不屑的牡丹听到最后不由收紧手中帕子，紧紧盯着柳香雪，想要看清这番话到底是不是真心话。
同样震惊的还有老鸨。
不说楼里姑娘，这条街上有多少姑娘早年想从良，想得遇良人，最后又有几个落了好结果。
“当真想好了？”
柳香雪重重点头，“绝不后悔。”
若当年她有的选，有人能拉一把，她绝不会入此门。
“女儿知道这一番势必会对楼里有影响，一切惩罚，女儿俱认，若妈妈加赎身银子，女儿无话可说。”
自小培养起来的，老鸨深知各人秉性，知道再无可劝的余地，摆手道：“先去吧。”
从老鸨房间退出，牡丹拦住柳香雪去路，“若你是为了想要让我相助之情，那大可不必，换做楼中任意一个姐妹我都会如此。”
柳香雪失笑摇头，“并不是因为这个。”
“那你为一男人心灰意冷，可对得起妈妈的培养，哼，别是想着以退为进，躲避惩罚吧？”
“你当初敢同人，”说着，牡丹扫一眼周遭，贴近柳香雪耳边轻念出相好二字，随后退出一臂远，“如今这番做派，难不成是怕人家为官做宰以后报复？那不是更该好好做你的花魁。”
柳香雪心中刚升起的感动瞬间散去大半，“若你只说这些，我乏了，先去休息。”
说着，柳香雪绕过牡丹。
“你……”牡丹伸手指着柳香雪背影，直到看不见人，才哼一声道：“不识好人心。”
“还愣着干什么，咱们也回。”说着，牡丹瞪一眼在原地呆愣愣的小丫鬟，扭身快步回屋。
一屁股坐到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左挑右选，蹙眉回头发问：“我那只金丝八宝攒珠钗呢。”
“姑娘，您不是说那钗一瞧就是暴发户才会戴的，太俗气，让搁置到这里了。”说着，丫鬟捧着一个黑漆木盒上前。
不止有牡丹要寻的那只钗，更有足金富贵花开镯、如意金簪……，金黄一片。
只一眼，牡丹啪一声将盖子合上。
“若姓柳的当真自赎自身，这些便送与她做一份道别礼，记着别与其他的混放。”
说着，牡丹樱桃小口微张，打个呵欠，由着小丫鬟卸妆，自去床上歇息。
回屋的柳香雪将这些年存下的体己全部搬出，又细细算上一回。
楼中姑娘的赎身银子按着当红程度各有不同，尤其她这种头牌，更是不下万两。
赎身银子，她一早便存够了，不过因想着潘稹要科举，以后为官所需打点，她便想着再多存些。
谁知中途妈妈又涨了一回赎身银子。
看着盒中金银，柳香雪心中感慨万千，不由红了眼眶。
点点泪珠滚落。
一旁默默陪着的翠儿见姑娘落泪，慌忙上前，“姑娘，您莫哭，妈妈定会同意的。以后，以后您定能遇到良人，便是没有，翠儿会一直陪着您的。”
见翠儿手忙脚乱，又是宽慰，又是递帕子，柳香雪噗嗤一下，将人拉起坐到一旁，“在楼里不好吗？做什么要跟着我去吃苦。”
楼中小丫鬟不必同姑娘们一样待客，每人都学过不少手艺，或饮食或药膳或梳头，不说固定月钱，有些手艺好的会被各家争抢。
虽翠儿跟她时日不长，但其梳头与饮食手艺皆不错。
翠儿摇摇头，“姑娘去哪，我就去哪。”
这番话着实惊呆了柳香雪，见人愣住，翠儿腼腆笑笑，“姑娘或许忘了，六年前，姑娘出局子时，曾在路上赠送过一对绞丝金镯子给一对母女。”
那镯子虽没能救回她娘亲的命，却也让娘体体面面离去。
娘在世时，除去念着镯子的恩情便是担心她日后一个人如何生活，埋葬娘亲后，她便下定决心，定要回报姑娘。
听闻倚翠楼招丫鬟，她想也不想直接报名。
“傻丫头，我从没想过要人回报什么，你也无需定要跟着我去过苦日子。”
她也不过是当年自己无人相帮而生出的执念罢了。
翠儿摇摇头，“我娘说过，有恩必报，姑娘愿意收留那些孩子，我便将自己所学教给她们。无论姑娘去哪里，翠儿都要跟着。这辈子姑娘别想甩开翠儿。”
“傻姑娘。”柳香雪嗔怪一句，再没说反对的话，只催着去休息。
不同于主仆二人之间的含情脉脉。
又被恐吓一番吓晕过去的潘稹被丢出倚翠楼。
饥寒交迫而醒的潘稹来不及扫量一眼，便听周遭窃窃私语，无不说着他是想出名想疯了。
更有甚者直言一个穷书生还敢肖想倚翠楼头牌，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潘稹张嘴便想反驳，不是这样的，一张嘴只剩嘶哑的啊声。
潘稹爬起便往医馆狂奔。
该不会倚翠楼的人直接将他毒成哑巴了吧？
惊恐下的潘稹丝毫没想起昨夜到现在，他半点都没沾倚翠楼的吃食。
因着潘稹脸色，不少好事之人全部跟着一通狂奔。
到医馆瞧着潘稹一通比划，见无人看懂，抓过开好方子郎中手中笔墨。
直问是否被毒哑了。
“不过火气上涌，加之忧思与惊惧，水米未进……这才会觉得嗓子难受，无法出声，并非什么被毒哑。”
潘稹如何肯信，快速在纸上又落下一句。
质问是否与倚翠楼有什么瓜葛，帮着一群婊子说话。
“若阁下不信，可去其他医馆诊断。”说罢，郎中喊着药童赶人。
周遭围观的人也都说着倚翠楼怎会做这样的事情，甚至有直接指责潘稹就是想要赖上倚翠楼。
这话不止周遭好事人在说，更有从望山书院出来的学子在说。
什么当初潘稹前来求学时只一身洗的发白的袍子，整日面黄肌瘦云云，更有说他忘恩负义。
不止如此，潘稹早先言论全部被一一道来。
更有他近来花销，甚至租清仁巷的院子全都不是自己掏的银子，更是直言柳香雪此人，为妾都是高攀。
有倚翠楼老鸨寻的人在其中，更有薛珪的一行小弟，此刻潘稹可谓墙倒众人推。
无一人为其说好话，直言他不仁不义，狼子野心，不配为读书人。
接连跑过三家医馆全部都说并非中毒的潘稹张嘴想要反驳，开口却是嘶哑难辨的鸭子声。
听得周遭人哄堂大笑，“可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潘稹扫一眼周遭人，见无一人相帮，心中暗骂一句，含恨离去。
眼见没了乐子的行人或散去或拉上个面善的问上两句前因后果。
有受过柳香雪恩惠的乞丐见缝插针说上两句，最后不忘求个打赏。
一时间，街头巷尾无不是在议论倚翠楼柳香雪大义。
不少手头有银钱或往日熟客，纷纷往倚翠楼跑，直言要见头牌柳香雪。
这一出，不止柳香雪未料到，听闻忧心忡忡的姑娘们也没料到，便是老鸨都惊了一瞬。
满面春风的招呼新老客官。
不止柳香雪接客暴增，便是楼中其他姑娘也都跟着多了不少生意。
忙到脚不沾地的老鸨笑意越发大，只心中对于柳香雪的离去越发不舍。
这可是摇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