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涌的岩浆之中突然跃出一条大鱼对着裘千仇撕咬过来。满是锯齿般排列的锋利牙齿,在岩浆的的暖色衬托下显得更加森然冷冽,让裘千仇后背升起一股冷意。
裘千仇毕竟是望月境高手,阅历见识远胜总督赵功,虽从未见过这般静景象,却也能结合之前的信息猜出来,他此刻正处于梦境之中。
与一般的幻境不同,梦境之中似乎对中招者有着更深层次的压制力,便如眼前的凶猛怪鱼,平日里裘千仇看不上的实力,现在却可以让他的心中生出恐惧之感。
“梦幻梦幻,眼前的一切既是梦也是幻,没有一个是真实的,倒要看看逍遥大师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精神一震,先前心头蒙上的阴霾消散了去,那一丝淡淡的恐惧也彻底消失。双脚定在熔岩洞窟顶端,倒立出掌。那掌心好似有流沙流转,将怪鱼搅得身形不稳,又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手掌拍在它的脑门上。
“噗。”
一声闷响,裘千仇当即感觉到手掌似打在棉被上一般,柔软但十分厚实,竟将他的手臂震得有些发麻。
“好厚的鱼皮!”
那怪鱼力气极大,冲劲儿未减,鱼尾在岩浆之中搅动,又带出一股大力,再次猛地向上一冲,要将裘千仇顶压在窟顶石壁。裘千仇再不敢大意,倒吊着反转身形,躲过了怪鱼的头槌,再趁势劈出一掌,正好击打在怪鱼的下颚,将它的血盆大口闭合起来,肚皮朝上翻个掉了下去。好像掉入潭水之中,溅起了好大的水花。
但底下都是岩浆,飞溅上来将左右石壁都融化了许多,露出其中一点亮光。裘千仇大喜过望,只道那里石壁浅薄,打开之后便是出口。
于是直接御起自己法宝斧钺攻击,那斧钺巴掌大小,看起来极锋利,如风车般旋转飞出伴随着尖锐的破空之声,每向前一丈,其斧刃发出的气刃便会多长出一寸,待到石壁上时,已然有车轮大小,将石壁切割出一个可供人行走的洞口。
裘千仇迫不及待地向前查看,却听得身后岩浆翻涌,是那怪鱼又追了上来。他根本不理会,快速越过洞口。没想到此处与刚刚石窟的环境一模一样,裘千仇心中不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轰隆!”
浅薄的石壁被怪鱼撞破,掉落的碎片很快便被岩浆融化,化为其中一员。这怪鱼阴魂不散,再加上没有找到出路,裘千仇不禁有些恼怒,便要拿那怪鱼撒气。
他举起斧钺向下一甩,将岩浆搅出个大漩涡,把待在里面的怪鱼卷了出来,随即斧钺在他的控制之下一击斩下怪鱼的头颅。
斧钺的锋利程度完全不是那鱼皮可以阻挡的,怪鱼直接被分成两块。但其中流出的并不是血液,而是岩浆。裘千仇暗道不妙,果然下一刻,那已经断成两截的身体在岩浆的浸染下又从新合为一个整体,身体更是壮大了几分。
恢复身体的怪鱼更加暴怒,身体一扭,接着还没停止旋转的岩浆来到裘千仇身边。斧钺再次皮下,在裘千仇的控制下连连劈出二十余斧,将怪鱼分成近百块碎块。
但下一刻,岩浆涌起,碎块又重新组合成怪鱼,身体又壮大了一倍。如此诡异的怪鱼,让身处梦境的裘千仇心底升起的恐惧再也压制不住。他忙拿出自己珍藏的法宝炼魂沙,这法宝被装在一个葫芦里面一共三千六百粒,与沙砾一般大小,每一粒都是单独炼制出来的法宝,对人身体神魂攻击皆有奇效,也只有天府修士才有能力炼制收集这般法宝。
他倒出一般炼魂沙扬撒出去,打在怪鱼身上,一瞬间便被打得千疮百孔,它身体剧烈的扭曲,显得十分痛苦,但更可怕的是炼魂沙对灵魂的磨灭,按裘千仇的想法,定可将这不死怪鱼的灵魂打散。
哪知怪鱼虽然知晓痛苦,却似没有灵魂一般,再无其他异样,裘千仇连忙将剩下的炼魂沙一并扬了出去,便连那斧钺也被他御使着阻挡在怪鱼面前,两相配合下,持续进攻,将那怪鱼打得粉碎,却无法愈合,最终化为岩浆本体飘落下去。
其中有一部分便要落在裘千仇身上,他赶忙用法宝护身,却突然发现自己所有的法宝都已经感应不到,好似与怪鱼的身体融在了一起。
裘千仇赶忙施展法术顶住,但岩浆之中正有他先前释放的法宝炼魂沙,将他的防御轻易撕碎,岩浆最终还是落到他的身上。
若是一般岩浆自然不惧,但其中的炼魂沙却极厉害,将裘千仇打得千疮百孔,惨叫连连,虽竭力御使炼魂沙,却对其半点影响也没有。最终被其他怪鱼化作的岩浆彻底吞噬。
炼魂沙和斧钺气刃双重切割之下,裘千仇很快便只剩下一具骷髅,他的意识还在,他的神魂还在惨叫,但这还没有结束,炼魂沙来回摩擦,最终将他仅剩的白骨也磨成了粉末。
不知过了多久裘千仇的意识才恢复了些许,有了明确的思维,却无法移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沉在岩浆底部的裘千仇慢慢与石块融为一体,无尽的黑暗和挤压伴随着他的残魂,煎熬痛苦,却连声音也发不出。
随着地面运动,他终于与融合在一起的石块一起穿出泥土,迎接阳光的洗礼。春雨过后,万物化生,一颗早已存在于这里的种子开始发芽生长。它的根茎向着深处寻找资源能量,其中一条根系似发现了极具营养的东西,向着土外生长,最终将裘千仇的骨灰吸收了进去。
而裘千仇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刚发育的小树的灵魂。
如此不知过了多少年月,树苗生长壮大,经历了虫灾干旱,茁壮成长变成了参天大树,而裘千仇的意识便也跟着存在了这么久的时间,无法移动,只能被动承受所有伤痛。这让他崩溃许久次,但却连自杀也做不到。
就当他的灵识快要崩散时,一道天雷落下,将大树点燃,他的灵魂也随着树干彻底消亡再也没了痕迹。
“呼哧、呼哧!”
在床上沉睡的裘千仇猛然坐立起来,他浑身被汗液浸湿,身心俱疲,险些崩溃。
“还好只是个噩梦。”
他如是安慰自己道。
突然,他感觉自己手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它拿起来一看,却是一张纸,上面写着字。
裘千仇定睛看去,立时吓得发抖,只见上面写着“逍遥大师到此一游,略施惩戒,好自为之。”
却见裘千仇颤抖了一阵,双眼一翻登时晕了过去。
正巧此时赵功赶到这里,听到屋内声响,赶忙进来查看,见裘千仇晕倒在床上,手上还拿着花自在所写书信,便已明白了大概。为了不让其他人知道他赵功的坚实后盾倒了,附近除了天府寺便没了其他选项。
待赵功将裘千仇带入天府寺陇州分司,裘千仇已经苏醒过来。
赵功赶忙关切地问道:“裘大人,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裘千仇面无血色,却只字未提自己,反而劝说赵功道:“总督大人要尽快与长史划清界限才好,就算让出权力也不要招惹得罪不起的敌人。”
赵功还未反应过来,问道:“裘大人这是何意,难道让我将这些年的付出都付诸东流么?我绝不认同。”
裘千仇颤声道:“我的道心已被逍遥大师影响,修为大降,已经无法护你,明长史、明家若出手我们现在只能退让。况且若继续与明长史纠缠不清,玄明道不会放过我们的,这次可以给我们警告,下次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我们也轻而易举,总督大人不要犯糊涂啊。”
裘千仇语气如此诚恳,在两人相识的日子里可不多见,赵功自明白其中的含义。他沉默不语,似在脑海中权衡利弊,做出最终决定。
……
计文毅在家中待了几日,度过了十分温馨的几天,在计龙威的有意安排下,计文毅几乎没有接触除了父母四叔之外的人。
计龙威交给计文毅一个包裹,“阿毅,你需要的丹药我已经给你备好了,你离开宗门也有些时日了,事情办完了这就回去吧。”
计文毅一怔,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这几日他虽然旁敲侧击想要知道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父亲母亲一直守口如瓶,一点情况也不透露给他,若是就此离去,无法配合郝师伯,解决家中的难题恐怕也无从说起了。
“爹爹,我还没去拜见爷爷呢,回家一趟总还是要见一面的吧,不然爷爷知道了一定会惩罚你的。”
计龙威并未被计文毅的话吓到,“现在情况紧急,你爷爷哪怕知道了也一定会理解支持我的做法。”
计文毅还是不肯罢休,“那总要让徐爷爷护送我吧。”
计龙威笑道:“就知道你要这么说,我早已经准备好了,有我和你四叔的卫队,想来可以将你护送到剑州府。”
计文毅的如意算盘皆被计龙威打破,他虽无奈却也无法说服父亲,于是便想着依靠自己悄悄躲在计家内将事情查探清楚,这么一来却是不需要一些跟屁虫了。
“不劳烦爹爹和四叔了,我毕竟是玄明道弟子,哪个不开眼的伏击我,就不怕被报复么?”
见计文毅如此大意,计龙威皱眉道:“兔崽子竟说大话,玄明道的名头要是那么好用,你们没事还出来历练干什么,直接报宗门名字不就好了,为了你的安全,听爹爹的话。”
计文毅不以为意地道:“爹爹的卫队实力几何?想来单打独斗也未必有人是我的对手,既然如此到底是我守护他们,还是他们守护我?”
计龙威一时间哑口无言,思索一阵正待反驳,却听得计文毅又道:“虽说人多力量大,可我并非要与人动手,而是尽快回到宗门之中,独自一人目标小,修为不弱,逃起来反而更快,爹爹你说是不是?”
见计龙威无话可说,计文毅便将此事定了性,“家中最近有些不太平,护卫还是父亲留着自己用吧。”
说罢,计文毅便将包裹背在身上大摇大摆地走了。
虽说无需护送,他在计宅之中还是需要有人带路的,以免有人打他的主意,所以一直送到门外。还想着继续相送,直到出城,计文毅好说歹说才打断了他们的念头。
他在计宅外围逛了两圈,想着人都差不多回去了,才找了一处地方翻墙过去。这里正是他这几日的住所附近,他早已踩好点,毕竟以他现在的实力,计家的修士想要跟踪他还是非常不简单的。
计文毅探头左右看了看,见无人看顾,才从离开此处,径直往里面去了。
他虽不知近些年宅邸的变化,但大致的布局还是有印象的,若所记不差,那最北边的角落里,便是爷爷计子白的闭关的密室所在。得亏他少时调皮捣蛋,知道不少事情,今日总算派上了用场。
他记不得路,哪怕在夜间上墙在宅院之中也十分显眼,在如今这剑拔弩张的时候,极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于是他索性跟在一些仆人身后,一直跟到厨房,直到午饭时分,各个仆人开始送饭。计文毅找到一份颇朴素的饭菜,便即确定了目标。
却见一仆人提起这饭盒离开,计文毅便跟了上去。
左拐右拐,好似过迷宫一般,那仆人才似到了地方。他停在原地,叩响房门,里面出来一名中年汉子,玄境修为,一张脸上有着两道刀疤,俱再在左侧脸颊,看起来十分的凶神恶煞。
计文毅心道:“这不是樊叔么,看来爷爷果然在这里。”
等仆人离开,门后的动静也小了些,计文毅觉得时机成熟,便显露身形,走到门前。他想着自己虽然也可叩门,樊叔也未必会阻拦自己,却很容易暴露自己,还不如偷偷摸摸翻越过去,查探一下里面的情况再做决定。
他探身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后才开始行动,谁知刚前行两步却听闻身后有人冲着他喊道:“嘿,你哪家的?在这里偷偷摸摸地干什么?”
计文毅暗道倒霉,但此时距离太远无法发难,若是稍厉害的修士,自己解决他是若折腾出动静可就得不偿失了。
计文毅缓缓转头,脸上挤出假笑,一双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我是大爷家里的仆人,来此有些事情要做。”
来人怒喝一声,“胡说!几位爷早就接过老太爷的命令,不敢派人来此打扰。你定然是假扮大爷家中奴仆的歹人,快说出你的目的。”
计文毅暗骂一声此人多事,“那你们来此又是听了谁的命令,就不怕老太爷发怒么?”
此时计文毅已经转过身来,开始打量对面的两人。那两人自也打量着计文毅,都发现对方看起来眼熟。
终究是两人年岁大写,变化不多,而计文毅正值少年三四年时间正是发育长身体的时候,变化颇大。
最后还是计文毅看清了来人,有些兴奋地道:“二叔、三叔,你们就不怕爷爷处罚你们么?”
那两人直到此刻才将眼前之人和记忆中的形象重合到一起。
“阿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回来的真是太好了,快,咱们计家破局的关键就要负担在你的身上啦。”
计文毅一头雾水,搞不清楚而来在说些什么,“二叔,三叔,你们要破什么局啊?”
那身形魁梧些的汉子,每根手臂上都带着十数个臂环,正是计文毅的二叔计龙风,他说道:“这说来话长,阿毅,你跟我们回去,等我慢慢跟你说。”
另一个稍矮些的中年人,剑眉星目,一身书卷气,乃是计文毅的三叔计龙祥,“阿毅,你回来后可有跟父亲母亲请安?你爷爷就不用了,半年没见人了,也不知还存闭关多久。”
计文毅如实答道:“请过安了,我已经在家里待了三天,今日才要离开,因未见爷爷,所以才折返回来。”
计龙风惊愕地道:“你已经回来三天了,那为何不来看看叔叔。”
计文毅苦笑道:“二叔这就难为我了,这园子变化太大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的住处在哪里。”
计龙风道:“这便带你去参观参观我现在的住所。”
只是他依旧有些无法理解,与三弟计龙祥商量道:“为何大哥要封锁阿毅回来的消息?”
计龙祥道:“想来是不想让我们将阿毅推出去争位吧。”
听到三弟的分析,计龙风有些恼怒道:“虽然说护犊之情难以避免,可这是家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大哥怎么能如此作为。”
计文毅在一旁听得热闹,大致将家中几位叔叔与父亲此时的关系理顺了。
计龙威与计龙麟一道,乃是家中的保守派,坐等事情发展,尽量的保存家族实力。却不知计龙风和计龙祥的计划是什么。
“二叔,三叔,你们找我可有什么特殊的事么?”
计龙祥回答道:“自然是以你的名义夺下计家的产业,成为家主。”
计文毅摆了摆手,“侄儿兴趣并不在此。”
“可你现在必须这么做了。”
“这是为何?”
计龙祥叹口气道:“因为你大哥马上便拿到家主之位了。”
计文毅反驳道:“我大哥乃是嫡长子嫡长孙,继承家业理所当然。”
计龙祥道:“所以才要你出面,你也是嫡子嫡孙,是唯一可以在名义上牵制文弘的人。”
计文毅咧开嘴角,“我看不如由两位叔叔效果才会更好。”
“胡闹!阿毅你就放心吧,只是用你的身份做些文章,延缓文弘继承,具体的事情都由我和你二叔来做,你只需当个领袖便可,其他的一切等老太爷出来再做决定。”
计文毅只得认命,他与两位叔叔回到住宅,这宅院之中远不如计文毅家中安逸,显得十分拥挤,其中由许多伤员在一旁哀嚎。计龙祥回到屋内将人尽量都聚集起来做准备。
“二叔,咱们家什么时候开医馆了?”计文毅有些不解的问道。
计龙风轻叹一口气,道:“都是被那些新晋升的掌柜们害的,他们因我们不愿意全面与修士合作,从而抛弃普通人生意,便多次挑衅我们的商道,经常会大打出手。
计文毅试探性地问道:“是我兄长的问题?”
“哪有那么简单,这件事恐怕文弘也做不得多少主。”
……
玄明道弟子自从与山宗弟子比试过后,双方变得熟稔许多,不再如最开始的时候剑拔弩张。计文毅更是与全生成了要好的朋友,每日被全生与那日在门口见到的小道士全章带着到处跑,将山宗里面逛了个遍。
相反,张星文与姚仪就显得没那么开心了,因为总是有人要与他们探讨一下修行,他们二人不好推却,接了一批又一批的请求,好似开堂授课一般。
他们二人此刻的心理活动都十分相似,“讨厌没有边界感的道士。”
今日,游子济等人被叫到郝连峰身前,停止了近几日的懈怠时光。
作为三人中的大姐头,姚仪首先问道:“郝师伯,我们是有什么任务了么?”
“的确有任务,而且稍微还有些危险,正好适合你们现在的实力。”
姚仪和张星文四目放光,他们两人这几日都要被烦死了,有任务做总还是清净些的。
“什么任务?”
“过一段时间便是计家老爷子计子白的寿辰,我们需要在这之前解决计家的危机,一旦计子白露面,一切恐怕都会尘埃落定无法改变。再过几天我们便要借着山宗的名义去计家解决危机,所以事先要将有可能出现的问题提前解决掉。”
郝连峰说到这里,表情严肃了些,“我们可是要与总督府的人斗,你们怕不怕?”
姚仪和张星文大声回应道:“不怕。”
游子济却举起手,有些疑惑的问道:“郝师伯,总督府是什么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