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说道:“契丹衰弱,女真崛起,辽国境内数百万汉儿当趁势而动,做一场家国生意!”如此不加掩饰,不仅高昌和公孙平震惊,即便薛不让,也是心情起伏。王浩没有理会三人的惊讶,继续说道:“不知三位可有兴趣营中一叙?”薛不让双眉紧皱,说道:“公子可有胆量将这营门的驻守权暂且移交于我?”王浩看向林冲,说道:“全军收兵,寨门之后二十步列阵!”薛不让随之转身,大声喊道:“两翼待命,中军上前五十步!”陈松早已返回,见此情形,吩咐左右,说道:“营门之下,双桌六椅!”盏茶时间,桌椅完备,王浩说到:“三位请!”说完,又看向陈松,吩咐道:“你与林冲随我入座!”陈松点头,快步来到林冲身前,说到:“公子让你我入座!”林冲望向百步开外的高地,杨志会意,微微颔首。这一刻,营寨之内,五百战兵与一百亲卫由杨志统一调遣,营寨之外的三姓联军虽众,然指挥不利,反应迟滞。两张木桌,以营寨的门枢为界平行摆放,六把木椅环绕木桌外缘依次摆放。王浩与薛不让坐内外主位,陈松、林冲西面落座,公孙平、高昌东面落座。
王浩开口说道:“敢问薛家主志在何方?”薛不让双眉紧皱,答道:“公子只是大宋的豪商,薛、高、公孙三族志向如何与公子又有何关系?”王浩微微摇头,说道:“经商之道,大体有二。一者,以丝绸、茶叶、瓷器、兵甲等中原之物交易关外的毛皮、药材、牛羊、战马;双方依据市场估价,公平交易,互不亏欠;换言之,这是寻常人的生意。二者,寻觅志向高远之盟友,不计眼前一朝一夕之得失,以中原王朝物产之丰厚,助其称雄一方;待霸业将成,再收之以大利;这是家国生意,也是我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薛不让咬牙而笑,说道:“公子莫不是以为,辽东汉儿皆是忘恩负义之恶徒?”王浩的目光扫过高昌和公孙平,问道:“不知辽国君臣对北地汉儿有何恩情?”一时之间,薛不让、高昌、公孙平面面相觑,词穷无言。许久之后,薛不让说道:“王公子久在中原,远离战火,恐怕没有见识过百万大军殊死相搏的惨象吧?”王浩不自觉看向林冲,说道:“的确没有见过!”薛不让继续说道:“女真人攻占黄龙府,天祚帝抽调大军百万平乱,惨败而归。那一场大战,我虽未身先士卒,却也是亲眼目睹。就咱们这一千多人,在那场大战之中,只能算沧海一粟。公子怂恿我等起兵反辽,不知居心何在?”王浩不以为然,说道:“辽国朝堂尚有百万大军时,完颜一族以数千兵马起事,一路势如破竹,数年之内攻陷北方半壁江山。如今这辽东之地,契丹人势力衰弱,女真人无暇顾及。大好时机,倘若诸位视而不见,岂不愧对七尺男儿之身?”
薛不让并没有被王浩的言论冲昏头脑,问道:“王公子为了辽国汉儿殚精竭虑,不知所图为何?”王浩放声而笑,说道:“一个强大统一的北方王朝不符合大宋的利益,我要塞北之地群雄并起。”薛不让说道:“这就是公子口中的家国生意?”王浩点头,说道:“正是!”薛不让看向高昌和公孙平,说道:“不知高兄和公孙兄以为,王公子替咱们谋划的宏图伟业有几分成功的把握?”高昌没有直接回答,说道:“三年前黄龙府大战,辽军七十万对战女真人二万,大败而归。渤海人高永昌趁机叛乱,两月之内攻陷东京道五十四州。天祚帝大怒,兵临城下,高永昌不敌,求救于金国。金国顺势攻陷沈州,第二年又攻陷春州,时至今日,整个东京道,只剩辽阳府一座孤城尚在蜀国公主手中。”王浩不自觉问道:“蜀国公主,何许人也?”高昌答道:“辽天祚帝之长女,封蜀国公主,高永昌叛乱之后,受命节制整个东京道。只是东京道北部州县丧失于金国,南面的辽东之地又是汉儿聚集,难以倚重。蜀国公主亲自镇守的辽阳府已近似孤城。”王浩问道:“据我所知,天祚帝子嗣众多,为何不派遣皇子前来镇守东京道,反而派一个蜀国公主?”高昌说道:“女真人攻陷黄龙府,天祚帝率军平乱,耶律章奴却在上京另立新帝,以致天祚帝不得不仓促撤军,被女真人大败。而于此同时,渤海人高永昌叛乱,攻陷东京道五十四洲。天祚帝刚愎自用、生性多疑,辽国王族与后族之中反对者众多,派遣皇子镇守一方,稍有差池则可能自立为王,威胁其皇权,所以诸多皇子皆被其养在身旁,名为看护,实为监管。唯有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深受宠爱,再加其女儿之身,不可称王,故被委以重任,节制东京道。”
王浩整理思路,说道:“如此说来,辽东千里之地,竟无人管辖?”高昌微微摇头,说道:“辽东三面环海,正北方是蜀国公主的辽阳府,东北方是熟女真觉罗氏的开州,西北方是熟女真那拉氏的辰州。数万辽东汉儿虽以薛氏、公孙氏、高氏为首,然组织松散,各自为政。三姓联军之军费,并无别家分摊。”高昌对辽东形势直言不讳,王浩不自觉看向薛不让,并未在其脸上察觉不悦之色。薛不让捕捉到了王浩的目光,说道:“王公子莫不是以为在下有独霸辽东之心?”王浩尴尬,讪讪说道:“薛首领一代人杰,又生逢乱世,怎能偏安一隅,不思进取?”薛不让问道:“薛家堡的历史王公子可曾知晓?”王浩望了公孙平一眼,说道:“听公孙先生说过!”薛不让又问道:“薛家堡的祖训王公子可又知晓?”王浩摇头,答道:“不曾耳闻!”薛不让说道:“薛家堡以大唐右威卫大将军安东都护薛仁贵大人为始祖,以‘止戈休战,胡汉亲善’为祖训,数百年间,不分种姓,收养孤儿,故有今日之兴旺。薛家堡虽被称之为汉儿,然论其血脉,实则胡汉参半。薛家堡没有称霸一方的志向,也没有号令群雄的威望,王公子方才的精心谋划,恐怕只能付诸东流!”
见王浩仍有疑惑,高昌说道:“辽东只是关外一隅,东、西、南三面环海无迂回之地,北面一马平川无险要可守。先有高句丽,后有渤海国,再是契丹、女真,皆崛起于北方草原之上或林海雪原之中。辽东非龙脉所在,亦无霸业可成!”王浩更加难以置信,看向公孙平。公孙平讪讪而笑,说道:“辽东汉儿虽粗鄙,然亦有诗书传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自取灭亡之道。王公子倘若真心开辟辽东商贸,就应当开诚布公,莫怀投机取巧之心!”王浩略显犹豫,说道:“契丹、女真作生死之战,辽东膏腴之地,绝难独善其身。这个事实,三位应当看得明白!”公孙平说道:“正因为看得透彻,所以才做得果断。辽东汉儿只想要一片净土,安居乐业,至于逐鹿天下,与我们又有何干系?”未及王浩回应,高昌又说道:“王公子久在中原,恐怕不能体会‘生而卑贱’的凄凉。辽国分南北两院,分别治理南方汉儿与北方胡儿。然辽国之朝政,皆被草原贵族把持,汉儿背负着胡儿数倍的赋税与徭役,却永远不能享有同等的权利。草原各部落征战厮杀千年,灭族之战时有发生,然面对汉儿崛起,却总是能够搁置仇恨,共同对外。辽东汉儿的凝聚,很难与契丹和女真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迎来的极有可能是双方的联手夹攻。”王浩不解,问道:“为何?”薛不让冷笑,说道:“没有原因,这就是草原之上亘古不变的铁律!”
王浩心中想到:“汉儿们夹杂在宋辽之间二百年,几乎同时遭受着南北双方的排斥。如此局势的持续,让汉儿们开始崇尚‘孤立主义’。无论是北方草原血流成河,还是南方王朝烽烟四起,对汉儿们而言,都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在意的只是生养自己的家园,能否继续安宁!”说道:“起兵自立之事,今日以后我绝不再提。我与各位之间的生意,由陈松全权负责。诸位可有异议?”薛不让说道:“无论是王公子,还是陈先生,对我们而言都是南朝人,陌生人。我们只在乎生意是否公平合理,是否互通有无,至于其它,皆是旁枝末节,何人会去在意?”王浩微微点头,说道:“胶州的信誉,时间会向各位证明。倘若我想面见蜀国公主,不知可有门路?”高昌说道:“面见蜀国公主,兹事体大,虽可以为之,然周折颇多。不知公子可愿付出相应的价格?”王浩说道:“我不爱猜测,还请高先生讲明条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