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会见蒙毅
只是那漂洗衣物的老妪听了韩信要日后报答的言论后却是不喜反怒,对着胡吃海塞的韩信怒斥道:
“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
韩信本在狼吞虎咽的动作霎时停住,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老妪,半响之后才恭敬作了一揖行礼:“小子谨受教。”
老妪却是头也不回,转身继续浣洗衣物去了。
韩信默默地将手中粟米蚕食殆尽,又是对着浣衣老妪拱手一礼,踏上了归乡的路途,只留乡间小道的影子越发拉长。
而此时的大秦长公子,文成君扶苏,还并不知晓这国士无双的兵仙韩信已然被自己随手布下的一子改变了人生轨迹。
人在蒙府的扶苏,正在满脸亲和地与如今蒙氏一族的当家人蒙毅进行密谈,言语间充满了舒适的气氛。
“蒙氏一族多出才俊之士,为吾大秦输送不知多少良才美玉,可谓一代砥柱啊!”
扶苏上来就是一顶高帽子带过来,夸的蒙毅也是有些自得之意。
“长公子言重了,一族之士再多,也比不得长公子察举之制所纳天下英才,长公子才是有横天能智者啊。”
蒙毅连连推辞,三言两语之间不但将扶苏的夸赞悄然接住,更是不着痕迹地将扶苏抬了两个阶梯。
“这蒙毅不愧能深得嬴政信重啊,不但通晓律法有着真才实学,这为人处世的能力比他那哥哥蒙恬更是上了不知道几个档次。
难怪能拥有与始皇帝一同乘车出游的特权,我要是皇帝我也喜欢这种既有能力又有情商的臣子。”
扶苏心中感慨,面上仍然显出一副谦虚的神情:
“吾初入朝堂,不知治政艰难,还是要多多仰仗上卿此等柱石之臣呐!”
不错,扶苏这次来拜访蒙毅,不单单只是为了进一步联络感情,更是为了从这个资历能力兼具的文臣之处获取治政经验。
不得不说,嬴政给扶苏的这个内史之位的决策实在是有些太过突然,
扶苏根本没有准备好执政一方,更别说是咸阳这天子脚下了。
因此扶苏穷尽一切自己能够使用接触到的政治资源,只为能在上任之前多做一些准备,少犯一些错误。
无论是入宜春宫向郑夫人询问郑氏族子的经验,还是如今向上卿蒙毅求取理政的谈话,都是因为扶苏那颗惴惴不安的心。
“长公子折煞微臣也,柱石之臣微臣愧不敢当,当朝尚有王丞相此等老成持重之臣为陛下辅弼,
又有李廷尉如此锐进之士为陛下前驱,毅实在不敢夸耀己能,只是尽人臣本分罢了。”蒙毅仍然谦虚。
“上卿所言甚是,可丞相虽是劳苦功高却已年迈不堪,廷尉固然善理朝政终究距吾甚远,唯有上卿方可为吾师也。”
扶苏听着蒙毅的谦虚,哪里还不知道其是在未曾明晓自己真实目的之前不愿表态?当下便直白地陈述心意。
在有之前蒙晖牵线搭桥的情况下,扶苏与蒙毅、蒙氏的关系已经在飞速发展。
而此番扶苏以察举之制势位骤长之后,二者关系更是火热,因此扶苏也不再兜圈子,直接说明了自己的诉求。
“如此观之,长公子是初次为政一方,心中略有不安这才欲要向吾请教一二经验。”蒙毅在心中暗暗作想。
虽然知晓了扶苏目的,但蒙毅也不敢直接自居资历指教这位长公子,而是以一种闲适语气说道:
“长公子折煞微臣,毅何以为公子之师?不过若是治政一方,微臣确实有一二浅见以供长公子斟酌。
微臣初任郡守一职之时,心中也是惴惴不安,总疑虑于自身能力资历是否可堪大任,但真正理政之后,才知未必如此。
初任于事,未必要有大功,但一定不可有大过,理政一方自然不会日日皆有功绩可为,若能使民安息,便已无忧。”
扶苏听了蒙毅的话,突然觉得好像自己原先陷入了一个知识盲区。
虽然自己担任内史,却也不必心急于建功立业。
或许只需按部就班便可,毕竟秦朝法度如此森严,又是在天子脚下,并不一定会有违法乱纪之徒跳出来给自己当炮灰。
嬴政让自己主政一方,最大目的还是锻炼自己的执政经验,了解秦朝体制的运作方式,积累自身的资望。
而非真的要求自己做出什么成绩来,这对于一个初入朝堂的长公子来说并不现实,自己实在是有些失了方寸了。
“多谢上卿赐教,上卿一言便如晨钟暮鼓,发吾深省也。”
扶苏对着蒙毅庄重一礼,自己欠缺的还是太多啊。
蒙毅看着眼前迅速反应过来的扶苏,心中也是不由得哑然失笑:
“长公子少年意气,又有前些日子在邸报、工坊内的功绩为底气,骤然得此高位自然是期许有所作为。
却是不知这治国之道并非一时的聪颖天资便可胜任,更需的是积年理政的沉淀呐。
不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眼见扶苏把自己说的话当了一回事,蒙毅决定再深入地和这位长公子分析一二,便继续说道:
“赐教之说无从谈起,不过家兄曾历任内史一职,微臣不才,却是对这内史一职也有所了解。
内史管辖之地虽只有咸阳及其周边县乡,远不如天下其余三十六郡,
但职权却丝毫不遑多让,同为两千石高官不说,地位权力实在各郡郡守之上。
然则咸阳城内比内史职胜爵高者却又不知凡几,内史虽可比照各郡郡守,手中职权却是大有不如,凡事皆须谨言慎行。”
扶苏在一旁听着蒙毅的分析,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蒙毅说的都是实情,内史虽然看似位高权重,但在这咸阳城内却也多有掣肘。
“咸阳城内,一有朝臣无数,二有宗室子弟,三有豪强地主;此三者便是长公子所需敏锐关怀之势力。
不过长公子不似以往内史,以如今势位却是无须太过忧心三者掣肘,只需按部就班尽忠职守便可。”
蒙毅说到这也是不由得心中感叹:“长公子得此内史之位真是得天独厚,既无需忧虑朝中大臣的掣肘,
更不会受到宗室子弟的影响,昔日长兄为内史时所要谨小慎微之二者,长公子却是全然无须顾虑,陛下实在是一番苦心呐!”
扶苏自然也听得出来蒙毅言语中的未尽之意,当下也是惊觉自身竟有如此优势,心中不由得对嬴政多了几分感动。
这位千古一帝对于自己的继承人还是很有些爱护的,并不似自己最初想象的那般生存都要如履薄冰。
这也是扶苏为何敢堂而皇之拜访蒙毅的原因。
虽然扶苏穿越秦朝只有四月不到,但经历的事情却是不少,这让扶苏熟稔此时环境的同时也对嬴政这位始皇帝有了更多的了解。
嬴政虽然集朝政大权于一身,却并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辈。
更不会在意自己与朝臣打好关系,自己当初确实有些杞人忧天了。
只要自己表现出来能让嬴政眼前一亮的能力,这位始皇帝对自己的重视和栽培只会更深,而不是心存疑虑。
因为他是始皇帝,是前无古人的千古一帝,嬴政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极端的自信,这也让其有了博大的胸襟。
扶苏觉得,只要自己不过早地插手军队试图去掌握兵权,那无论做何事嬴政都不会太过敏感,就像后世的朱标之于明太祖一般。
当然,自己还是比不了朱标那般生来便有厚爱,直接当成太子培养的福分的,还是得通过能力的展现来获取一步步的信重。
“上卿所言甚是,吾上任内史之后定然克己奉公,不求数月数年间便有所成就,只求这咸阳城内海晏河清,黔首安居乐业。”
脑子里虽然转的东西很多,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扶苏实际上还是对着蒙毅又恭敬行了一礼表示受教。
“善,长公子果然有古贤人之风,微臣不能及也。”蒙毅看着眼前恭谨受教的长公子,心中更是感叹。
像扶苏这般出身高贵却又能礼贤下士者,何愁不能为天下之主?莫说扶苏更是屡屡建有奇功,才智过人了。
扶苏只是淡然一笑,蒙毅再怎么吹都行,自己心里一定要拎得清自己什么水准,不能真把自己当成五百年一出的圣贤了。
“蒙晖校尉可在族中?昔日城门一别,故人却是许久未见,不想吾日后便要以主官之身与蒙校尉会面了。”
扶苏眼见蒙毅不打算再在内史的职位上多做赘言,转而便拉起了家常,将话题引到了昔日的城门校尉蒙晖身上。
“今日乃休沐之期,蒙晖应当在族中,长公子且先稍候,微臣派人前去问询一二。”
蒙毅自然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派了个仆人前去召唤蒙晖了。
不多时,昔日的城门校尉便再次出现在扶苏与蒙毅二人面前。
只不过不再身披戎装的蒙晖却是少了些许冷肃之意。
“微臣拜见文成君,拜见上卿。”蒙晖虽然未着官服,但还是用相对正式的称呼向扶苏蒙毅二人问好,他把握不住叫自己来的理由。
“蒙校尉多日未见,风采却是更胜往昔啊,不必如此拘礼。”
扶苏以手虚扶,示意蒙晖起身,再度打量起这个某种意义上的救命恩人。
昔日若不是蒙晖出现确认了自己身份,狼狈逃窜的二人怕是还要心惊胆颤许久,后背中箭的匡当也不一定能坚持下去。
“多谢文成君厚爱,晖不过微末之将谈何风采,文成君如今势位皆具,却是真的风采更胜往昔。”
“何必如此拘礼,既是故人称呼吾为长公子便可,文成君平白多了些生分。”扶苏摆了摆手,示意蒙晖不必如此。
“明日长公子便要赴任内史,日后尔蒙晖可就是属下校尉了。”一旁的蒙毅提醒蒙晖。
蒙晖自然知晓扶苏要成为自己顶头上司的事实,只不过是不太清楚扶苏到底多会赴任而已。
当下便立表忠心:“晖自当为长公子效犬马之劳,不负长公子所望!”
“同殿为臣,均是为大秦效命,为父皇尽人臣本分罢了,何必如此?蒙校尉却是生分了,吾等岂止于隶属,更是故人呐。”
扶苏心中十分满意,这蒙晖的眼力见一直很好,难怪当初能为自己和蒙毅牵线搭桥,看来日后可以多加擢拔。
一念及此,扶苏不由得又苦恼于自己手下人才的匮乏,实在是没有几个能够担当大任的人。
这需求在担任内史之后,只会更加紧迫。
“也不知道让罗网找的陈平、韩信二人进展到什么程度了,若是还没有起色,那我也只能去沛县把萧何给强行提拔起来了。”
扶苏不由得有些心神不属,以前是受碍于自身势位不足,招揽来人才也没有地方给他们安插。
可如今当了内史,再没有几个心腹手下可就说不过去了。
蒙晖自然不知道眼前的长公子心思已经飘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对着扶苏连连称是,心中却也颇受感动:
“长公子礼贤下士,实在是有古仁主之风,如今弱冠之年便已成就内史之位,得授伦侯。
日后必是一飞冲天,吾一定要把握机遇!”
扶苏又与蒙晖客套几句,不多时便要拱手告辞:“上卿留步,吾还要去寻访故人,却是不再叨扰了。”
蒙毅自无不可,但留步却是不可能的,二人将扶苏一路送至府外,
亲眼目送着这大秦长公子在侍卫簇拥之下上了马车,消失在视线之内后才肯回去。
“蒙晖,尔福缘着实不浅,在长公子声名未显之前便能结下善缘,日后朝中未必无有尔一席之地啊!”
蒙毅拍了拍蒙晖的肩膀,扶苏来拜访自己还专门把蒙晖叫了出来,可以想见蒙晖在其心中已然有了一定地位。
“蒙晖生为蒙氏族子,此生只知效忠大秦,效忠蒙氏,所谓福缘若无蒙氏护佑又岂能得见?晖受之有愧。”
蒙毅淡然大笑,对蒙晖的表示并不以为意。
朝堂之中,能得到陛下的宠信才是最重要的,但陛下不会一直是那位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