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新成一策
扶苏思来想去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有可能在背地里对自己怀恨在心,晃了晃脑袋不再多想,继续开始工作。
毕竟手头上的可是件开天辟地的大事,可不能有所疏漏,随着扶苏涂涂改改不停,一篇崭新的奏疏终于出炉。
扶苏看着眼前的辛苦成果,再三检查了数遍之后,心中仍是觉得不甚妥当,可以自己眼光看来也实在再无更改余地,于是扶苏只得拿着苏纸迈出总编室,向着主编室行去。
“笃、笃。”将主编室房门轻敲两声后,扶苏听到了张苍的回应:“进!”
扶苏推门而入,看见张苍正埋首于案间工作,案上的苏纸堆积如山,饶是张苍身材高大,却也只给来访者留出来一个脑袋。
看见是来者是扶苏,张苍连忙将自己高大的身躯从杂乱的位置上艰难挪起,对着扶苏拱手作揖:“总编事务繁杂,今日怎的得闲来寻吾?”
扶苏听后心中不由得泛起些许讪讪之意,自己的工作还真当不起张苍的这“繁杂”二字,至少和张苍这个主编相比是远远不如的。
不过扶苏也知道,张苍确实很忙,毕竟担起了很多不属于他自己的工作,因此也不在客套上浪费时间,而是单刀直入:
“今日来寻张兄,是愚弟新进偶得一策,欲要上奏父皇,只是愚弟毕竟入朝未久,对于政事尚且不曾有所熟谙,特来请张兄斧正一二。”
“哦?是何良策?快快让为兄饱览一二。”张苍听了扶苏的话后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因为扶苏在发明活字、雕版印刷术后已经沉寂了许久未有新物产出。
虽说张苍也知道这才是正常情况,想要如扶苏之前一般数月之间屡有变革之物发明才是不切实际,但心中总是存了几分期待,谁让是这位不能以常人揣测的长公子呢?
“是有关选贤举能之事,张兄一看便知。”扶苏将手中苏纸递给张苍,又继续补充道:
“吾大秦并吞六国,一统海内,成百年未有之大业,然各地六国旧贵复起之心不死,不得不防,而仅以吾秦国之官吏,牧守天下之地,却是时有捉襟见肘。
父皇为求安抚人心,不得不委任些许降臣暂为牧守,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便说那暴卒的会稽假守殷通,以楚人之身而监楚地之民,难说其心如何。
不然岂会在父皇传旨令其归于咸阳述职后离奇死于私宅之内?纵使在这邸报署内,文吏之缺也是愈发明显,得父皇恩典从各署抽调方可无虞。
吾得父皇所允,开办邸报一署后对其中内情方才略有所知,为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因此苦思数日,终于草成一察举征辟之法,只是不知是否可行,特来请张兄斧正。”
张苍将苏纸双手接过,细细阅览,嘴上倒是也不停:“总编行事屡屡切中当今之世痛点,能有如此长公子,真是大秦之幸也。”
扶苏只是笑笑,连连摆手谦虚:“不过是侥幸罢了,有一二妙想不足夸耀,若是无有父皇英明群臣效力,这大秦长公子又能如何?”
张苍闻得扶苏此言也不好再行褒扬,只是在内心暗暗感慨:“长公子最为难得的还是这谦虚之性,毫不自满,远超同岁之人呐!”
然后便认真审阅起扶苏递来的苏纸,只是张苍越读便越是心惊,待到整卷看完,更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不出一言以对。
一旁的扶苏眼见张苍如此作态,心中更是略有不安,不由得自我怀疑:“难道还是有些超越这时代局限了?不应该啊,西汉前期的境况明明应该与现在差不了太多。”
“张兄,张兄?”眼见张苍久久不语,扶苏不得不轻声呼喊以将其从沉思的状况中唤醒:“可是愚弟此策太过不切实际?”
“不曾!不曾!长公子所言之事乃治国良策,更是大大应吾大秦当前所急,又怎会不切实际?只是在下一时为长公子宏图所慑服,一时失神而已!”
张苍在扶苏的呼喊下回过神来,面上的失神之色也转为激动:“此策一解当前官吏匮乏之窘境,更是建立起长久向中央输送人才的渠道,如何不切实际?如何不为良策?”
扶苏忐忑不安的心思终于随着张苍飞沫四溅的言语安定下来,但仍是不免心存疑虑:“张兄谬赞了,愚弟入朝未久,此策当有疏漏之处罢?”
“细细说来,却也是有一二不当之处,不过只是在细微之处,比如长公子在策中所提,以每郡地域所辖而荐才能,可吾秦郡之中,也有那地域广袤而人丁稀疏之地。
如那渔阳、右北平等边郡苦寒之地,若是仅以地域所荐,未必能有所收获;再如颍川、河内等郡,其地虽小,却是人丁兴旺,屡出才智过人之辈。
长公子以郡之大小拟定每年所荐人才,却是未免有所不当,不若以每郡人口之数多少而定岁荐份额,如此方可因地制宜。”
张苍敏锐地发现了扶苏这察举征辟制的不妥之处,但还是对其策大加褒扬:“不过此种皆是细枝末节而已,有此察举征辟之制,朝内再无乏人可用之忧。”
扶苏听了张苍的话大受鼓舞,脸上终于泛起喜色:“张兄所言甚是,此处确实是愚弟思虑不周所致,愚弟这便删改,只是若他处并无大碍,吾便要献策于父皇矣!”
言语之间,扶苏便迫不及待地抄起张苍案上笔墨进行修改,又是勾画删改一番,其实张苍指出来的毛病扶苏并不是不知道。
只是既然要来向张苍求教,总不能将一副完美无缺的答卷就此呈现出来,这不符合扶苏本身未曾于地方理政的背景,因此故意留了一点尾巴。
不过扶苏对自己这“察举征辟制”的担心也是实实在在的。
因为此时毕竟没有经历过楚汉相争,很多世卿世禄的家族仍在官僚政治中发挥着巨大作用,察举制这种明显破坏其根基的事情,扶苏也有所忧虑。
只是以张苍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并没有太过担心这一点,不知是因为其一时震惊没有考虑到,还是对嬴政有着足够的信心。
“善!如此治国良策,长公子理应早些将其献于陛下,早一日将其落实,便早一日缓解吾大秦所急,长公子快快去罢!”
张苍面色激动,言语之间竟是有了逐客之意,扶苏也只好苦笑两声,转身步出主编室。
看着扶苏的身影渐行渐远,张苍脸上的激动之色也逐渐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深思:
“从苏纸到活字、雕版印刷二术,再到如今的察举征辟之制,这大秦长公子殿下,究竟是真的偶有巧思,还是步步为营?
如此一来,自姬周八百年来之卿族士大夫们世世把持之官僚爵位,怕不是要生惊天之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