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重伤的他拥在怀里,鼻尖酸涩地道了一声“谢谢”。
丽卿在祁国待了数月,重回陈国的时候指名让苏桐送行。
丽卿临上轿辇前自信满满地对他说:“总有一天,你雕塑上刻着的女子只会是我。你的心里也只会有我一个人。”
丽卿带着敌意的目光穿透人群,直直扫在千秋的身上,分外冰冷。
这些通敌叛国的证据成功地让母皇将太女之位传给了千秋,并为她和萧觉赐婚。
沉浸于喜悦中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得到这一切虽然容易,失去它却更快。
那是在和萧觉成婚的前一个月,母皇将三十岁寿辰的庆贺事宜交给她去办,在席上,母皇喝的酒水被人下了毒,幸亏喝得少才无性命之虞,却因此影响了听觉。
母皇极为震怒,当即派人去查,却查出是千秋的贴身宫女喜儿下的毒,喜儿被用尽了酷刑后才肯招供,幕后的主使是千秋。
宫闱震惊。紧接着她便被罢免了太女的封号,禁足于寝宫。
那时举宫上下都对她敬而远之。弑君可是死罪,所有人都觉得她没希望再恢复太女之位了。
她托人去找萧觉,宫人却说萧侯爷称病不见客。宫人踩低拜高,给她的衣食残损或缺。半夜,她常因饥寒交迫而睡不着觉。
在这举步维艰的日子里,却有人给她送来了吃食,食盒底部的字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珍重”。
千秋认出那是苏桐的字迹,攥着纸条的手紧了又紧,眼泪滴在纸上。
然而事与愿违,母皇最终并没有原谅她,反而要将她以质子的身份送往陈国。
离开的那一天下了大雨,千秋用仅剩的金银贿赂了宫人,跑到定国侯府上。
她拼命地敲门,扬言若是见不到萧觉她便一直在这儿等着。门终是开了,萧觉满面憔悴地望着她。
她心中一喜,满含期待地问:“你可愿跟我去陈国?”
萧觉怔住,过了半晌才犹疑着开口:“对不起,秋儿。帝君已经为我和千寻赐婚了。”
千秋强忍住了将要溢出的眼泪,却没忍住大笑。多么可笑,母皇不要她了,在罢免她后便封了大皇姐千寻为太女,如今她一心欢喜的男子也不要她了。
千秋恍惚地徘徊在滂沱大雨中,走过了一条又一条街,直到有一把伞罩在了她的头顶上方。
来人一身蓝袍,心疼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的身上。千秋转身紧紧抱着他,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苏桐才几近温柔地试探:“你可愿带我去陈国?我会武功,至少能保护你。”
千秋用力地点头。
陈国的日子比千秋想象中的还要艰难。
三国中陈国一家独大,陈国皇室表面上对他们以礼相待,实际上却将他们视为轻贱蝼蚁一般。
千秋被安排在冷僻的宫殿,寒冬腊月里,日日被要求擦拭数百级台阶。
丽卿在众人簇拥中来到她的住处,望着她嘲讽地笑道:“姐姐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千秋的沉默似乎惹怒了丽卿,她一脚踢翻水桶,冰水四溅,浸湿了千秋的衣服。
这时,苏桐拿着木炭从殿外跑来,望着瑟瑟发抖的千秋气红了眼。
他脱下衣服披在千秋身上,冷冷地看着丽卿:“太女,还请自重。”
丽卿微微怔住,而后讨好地挽着他:“苏桐,陪我去逛街可好?”
苏桐厌恶地皱眉,用力推开了她,丽卿一个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苏桐没理她,心疼地扶起浑身冻得青紫的千秋,连忙生了炭火。
“你们给我等着。”
丽卿顿时感到颜面扫地,怨毒地瞪着他们,放话离去。
不久后,祁国传出大皇姐千寻逼宫篡位,以母皇听力不便为由要挟干政的消息。
陈国帝君决定趁乱而发,拿下祁国。陈国太女丽卿主动请缨,却提出了一个建议,让质子随军而行,以备不时之需。
所谓不时之需,不过两种情况,一是战输为质,二是战胜扶持。
丽卿虽为太女,除了暴戾刁蛮外却没什么才能。她欲用千秋换得祁国十五座城池,却被千寻毅然拒绝。
盛怒之下,她吩咐人将千秋充为军_妓侮辱,军营外校场上,漫飞的黄沙也掩不住扑面而来的深深恶意,千秋害怕得瑟瑟发抖。
丽卿漫不经心地泯了口茶,指着不远处的钉板道:“不想当军_妓也行,只要你能活着滚过那个钉板。”
那块钉板足有五米长,一根根锋利的钉子倒插其上,泛着清冷的光辉,更有烧得通红的炭火置于钉板上,冒出浓浓的黑烟。
苏桐竭力冲破挟制,笔直地跪在丽卿面前。
那是千秋第一次看到苏桐这样刚强的男子,放下尊严跪在一个女人的脚下,她霎时红了眼。
他的声音淡而平静,却生生震撼着她:“我替她。”
丽卿俯视着的苏桐,轻轻挑起他的下颌,眉梢带笑:“好啊!”
千秋的泪水汹涌而出,惊恐地摇头。
每翻滚一下,苏桐隐忍的闷哼声便刺痛着千秋的耳膜。白净的袍子被鲜血染红,火烧灼过的焦黑遍布其上,直抵他白嫩的血肉。
这一切都狠狠地砸在千秋的心脏上,她紧握着的手指嵌到了肉中,无比憎恶自己此刻的无能。
只有丽卿满意地勾起唇角,望着奄奄一息的苏桐笑出了声:“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千秋为苏桐上药时,望着他背上纵横着的新旧不一的伤疤,眼睛一热。
她轻轻抚过他背上的伤口,喉头哽咽:“你为何要对我那么好?”
“还记得那年我被爹娘抛弃,送进宫中,险些成为虎食,是你救了我。”
苏桐猛然咳出一口鲜血,单薄的身子置于幽暗的烛光下,仿佛随时都会凭风而散,唯有眼眸一如当初,清亮而纯粹……
时至今日,千秋才辨认出她曾在他眼中忽略的光彩是什么,那是他不惜以命倾覆的欢喜。
有什么漫过眼眶,模糊了视线,千秋取下苏桐的一截发丝,与她的绑在一起,在他惊异的目光下放进一个小小的荷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