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翊瑶谨遵姑母教诲。”
“去偏殿梳妆吧,你看你哭的,妆都花了。”
凤翊瑶出来时,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依旧是繁华锦绣的大红衣衫,眉眼间依旧是不可一世的骄傲,只是周身气质更加内敛沉稳。太后见她如此,知道她把话都听了进去,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才有母仪天下的风范,这才是我凤家的女儿!”
……
顾承欢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躺在上好的檀木床上,放眼望去,屋内的摆设皆价值万金,一片金碧辉煌。
有袅袅烟香从一旁紫金色的香炉中散发出来,顾承欢嗅了嗅,是最为名贵的蛇胆龙涎香。香炉后面是一扇屏风,上面画的景象极为壮观:两军交战,血肉横飞,一位将军坐在马上,挥斥方遒,指挥着千军万马。
有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带着上位者独有的威严:“顾承欢,既然你醒了,那我们就来谈谈正事吧。”
气宇轩昂的男子从屏风后走出,在距顾承欢六尺的地方站定,俯视着顾承欢:“顾承欢,幼年丧母,却能在庶母和庶妹的百般刁难下安然无恙,你很有本事。我想你应该并不满足于做一个小小的妃子吧?嗯?”男子抬了抬下巴,沙哑的声音隐含魅惑,似要把人的心魄勾走。
顾承欢从床上爬起来,恭敬地跪下:“参见皇上,皇上说笑了,能成为皇上的妃子是承欢的荣幸,承欢怎么会不满足?”
“呵!”夜玄凌冷哼:“顾承欢,在我面前,你就不要摆出这一副恭敬从命的模样了,事实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顾承欢,朕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我们来做比交易,这笔交易你稳赚不赔!你只需答同意或不同意就好。”
顾承欢抬头:“我要是不同意会怎么样?”
“你不会出得了这间屋子。”夜玄凌的语气不可置疑。
“皇上,你都这样说了,那我还能如何?”顾承欢忍着心中的不满,自顾自的起身,执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想了想,还是把另一杯加满:“皇上请坐。”
夜玄凌的眼眸划过赞赏:“从容淡定,大将风范。”夜玄凌毫不吝啬的赞道。
“谢皇上夸奖。不知承欢能为皇上做什么?太过苛刻的要求,承欢怕是无能为力。”
“嗯。你能为我做的……”夜玄凌端起茶杯尝了一口,遮住嘴角戏谑的笑:“你能做的,就是为我暖暖床生个孩子吧!”
顾承欢拿茶杯的手一僵,茶杯从手中滑落,上好的青花瓷杯跌落地上,裂成一片片冰冷无用碎块:“皇上……”
“行了,不逗你了。”夜玄凌摆了摆手,示意顾承欢不必去管地上的碎瓷片:“现下朝堂的局势对朕很不利。太后一族把持朝政,丞相大权在握,党羽成群。朕虽为皇帝,对他们却无可奈何。太后想让下一任皇帝为凤家所出,朕偏不想如了他们的意。哼!凤翊瑶若真当了皇后,这天下不都得姓凤了?”
“所以,你让我进宫,就是为了给凤翊瑶添堵?”恐怕不止吧!
“当然不会!顾承欢,旁人碍于相府的权力,又要为自己的家族考虑,是不会与凤翊瑶为敌的。可你不一样,你已经得罪了凤翊瑶,再怎么做,凤翊瑶和相府都不会放过你。你的那个家族,想来应该没有什么你值得考虑的。所以,朕选中你,做朕的棋子!”夜玄凌笃定地说。
这世间,能面对别人如此桀骜的说出“你是我的棋子”这样的话,只有夜玄凌一个了。偏偏他施恩的口吻让人讨厌不起来,皇者与生俱来的威严,让人无法反驳。
“如此,倒还是承欢的荣幸了!那么,事成之后,我能得到什么?”
“朕许你母仪天下之位!事成之后,朕陪你一同看尽这江山如画,三千繁华。你可满意?”
“不满意。”顾承欢语气淡淡,对这皇后之位丝毫提不起来兴趣:“皇上既然刻意去调查过承欢,就应该知道承欢并不想做笼中的鸟,之所以进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承欢从不奢望太多,承欢只希望,若有朝一日,皇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把承欢想要的一同赏了承欢吧!”
夜玄凌盯着顾承欢的脸,趣味盎然的看了很久:“皇后之位,不是世间女人梦寐以求得东西吗?你可真有意思!连后位都不要,那你想要什么?莫不是皇位?”
“承欢怎敢。承欢不想一辈子禁锢在宫中,承欢想要自由,承欢希望能够找一个相爱的人,陪我四海为家,浪迹天涯。”顾承欢平静地与夜玄凌对视着,她清楚的看到了他眼底那抹不屑。
也是,出身帝王家,从小便生活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中,就连娶携手一生的人都得权衡利弊。
“可以,到时候朕放你出宫就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他没理由不同意。
“到时候?那到底要多久?皇上,丞相府权大势大,党羽遍布朝野,后宫又有太后把持,皇上想要铲除,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承欢揣测圣意,皇上大概是想慢慢渗透,逐个剪去丞相府的羽翼,可那样未免过于麻烦,风险也大。万一丞相察觉出了端倪,倒戈一击就不妙了。皇上是否要考虑别的方法?”顾承欢可不想等丞相府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她已然成了一抔黄土了。
“那依你之见?”
“不如快刀斩乱麻!树木即使生了虫子,也不会立刻就枯死。与其从内部瓦解,不如借用外力连根拔起!”顾承欢掷地有声。
她喝了口茶,余光看向对面的夜玄凌,发现他眼中隐有光亮,顾承欢就知道她说对了。
没有哪个皇帝会希望在朝堂上受到掣肘,夜玄凌必定想尽快铲除丞相府这棵参天大树,只是一时没有好的方法。
“皇上,苗疆人多年侵犯我边境,其族人又擅长用毒,令边关将领奈何不得,百姓苦不堪言。您何不御驾亲征?”顾承欢嘴角噙着笑,说了这句就不再开口,适当的点到为止。
夜玄凌无声的望着顾承欢,目光深邃而悠长。半晌,才淡淡道:“奇货可居。”
顾承欢展颜一笑:“如若皇上不嫌弃承欢才疏学浅,承欢愿为皇上出谋划策。以便皇上早日完成大业。”
……
顾承欢入宫的时候,天气不算太好,黎明时分天上便飘起了蒙蒙细雨,雨雾将三月的春意隐在一片烟雨迷蒙之中。昨夜风吹的猛了些,残花落叶布满了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这情景颇有些萧瑟之感。当昏暗的日光遍布大地上每一个角落的时候,雨已经越下越密了。
顾承欢带了两个丫鬟,撑着把油纸伞上了马车。马车即将出发的时候,她听到了身后小莲的呼唤:“小姐,小姐等等我。”
顾承欢转身,看到了小莲手提包袱匆匆赶来的身影。
“你跟来做甚?”
“小姐,小莲想好了,小莲要跟着您一起进宫。小姐对小莲那么好,小莲要对小姐更好。小莲服侍小姐多年,是最了解小姐心思的人,小莲跟着您进了宫,小姐做事也方便。”
顾承欢看着小莲真挚的脸,心中升起一股暖流:“可你要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
“没问题,那我们就去海里寻宝。”
“哧。”顾承欢被小莲的单纯逗笑了。
身后的两个小丫鬟都笑出了声,离别时的伤感气氛顿时被冲散了许多。
雨渐疏,风渐止,黑云渐散,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洒向地面,铺满一地光辉……
常安宫大殿的气氛很是压抑,新进宫的嫔妃按照位分高低坐满了大殿两侧,右侧最首的赫然是凤翊瑶,而在她的对面,有一个位子空了出来,那是大殿上唯一空缺的一个座位。殿中不少人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然而嘴角那看好戏的笑和眼中的光亮泄露了她们真正的心情。
顾承欢刚一进来,就发现大殿内气氛压抑,整个大殿内鸦雀无声。她环顾四周,立马就明白了。怕是有人见不得她好,故意设了这出局。否则新进宫的嫔妃齐齐到太后宫中请安,为何独独她不知晓?还是逛御花园时偶然才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却还是姗姗来迟。
顾承欢跪下请安,半点不提来迟之事:“承欢参见太后,太后千岁金安。”
太后脸色虽然不虞,但并未说什么谴责的话。在一片阿谀奉承声中,顾承欢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躲了过去。本以为这样就相安无事,没想到回了住所,顾承欢才知道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什么,要小姐您跟随陛下同去苗疆?为什么?苗疆那么偏僻,遍地毒虫,寸草不生,可谓荒凉至极。后宫新晋了那么多嫔妃,为什么太后独独选了小姐您去陪皇上?”小莲听到这个消息,不禁为顾承欢感到心酸。
好不容易进了宫,脱离了顾家那个牢笼,没想到又进了另一个魔窟。太后那般不待见自家小姐,宫人又惯会拜高踩低,在宫中的日子怕是会更艰难。
“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后此刻就算要我去自裁,我也得乖乖听命。况且,我这可是‘将功补过’,何来不公之理?”顾承欢淡然自若,目光未从手中的书移动半分。
“将功补过,小姐哪里犯了什么错!小姐今天又不是故意来迟的,明明就没有人告知我们。”小莲感到很生气,更为自家小姐感到委屈。
“这就是权势的好处,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可那又如何?可有人敢反驳?小莲,你要知道,在这世上,公平只是给弱者的一些恩惠。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公平根本不值一提!就如同我们在顾家的时候,我们可有做错过什么?可我还不是莫名的被父亲嫌弃,被二夫人刁难!”顾承欢掷地有声,攥紧了手中的书。她转头看着小莲不解的脸,放缓了语气,淡淡一笑:“你不懂也罢。快去打点行李吧,三天后就要出发呢!到时可别落了什么。”
小莲走后,顾承欢继续看向手中的书,然而手中的书良久都未翻来一页,她的思绪飘向很远的地方……
本来还愁着要如何才能跟夜玄凌一起去苗疆,这下倒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想来是因为太后心疼侄女儿,不忍让凤翊瑶去那偏僻之地,后宫各嫔妃更是百般不愿,这才推了她来做挡箭牌。不过也好,如此,她就可以更好的为夜玄凌巩固帝业了。
待到为夜玄凌铲除丞相一族,她就可以出宫了。到时候,她会请夜玄凌把小莲一起放出宫,为小莲去除奴籍。过往不堪的一切,她都会忘记,不再提起。
出宫后,她们再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的定居下来。最好呢,她能够找到一个心仪的人。
那个人,他不必才华横溢,不必惊艳绝伦,不必家财万贯,更不必有惊世的容颜,只要能够真心对她好,对她身边的人好,能陪她平稳的走完这一生。
到时候,他们就置几亩薄田,桑麻为衣,瓜田李下。若是能再生几个娃娃,老了之后,子孙满堂,尽享齐人之福,那便再好不过了!对了,还有小莲,小莲那么单纯善良,她一定要好好的为她挑选一位夫婿。若是她们生下一男一女,那便结为娃娃亲……
顾承欢想着,突然笑出了声。
多么朴实无华的梦啊!太早经历了人情冷暖,所以顾承欢从不奢望权势、名誉和财富,只想安稳的过完这一生,为此,她宁愿为夜玄凌赴汤蹈火!
顾承欢一度以为,等她帮夜玄凌完成了这件事后,她便会得到自由,便会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可她未料到,世事变化无常,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始料未及的。
苗疆那一战、那一夜,她的人生突然转向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