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林箫在谋划什么,林西隐隐约约知道一些,他虽然不明白,但是心里懂,大约是什么不能与人说的事。
可是他不能劝林箫,他看着林箫从地狱里面爬出来,他知道,林箫如今活着,只怕都是为了这一个信念。
“去做什么?要唱戏就得把一整个戏班子都带上,单单请我一个人是什么事儿?”林箫因为梦到了两年多前的旧事,不怎么高兴,语气也不怎么好。
“他们说王公子最近一直不顺心,家里闹腾的紧,想找你说说话。”
林西说完,又道:“要不,我让他们回去吧?”
林箫把帕子往盆子里一丢,脸上毫不掩饰讥讽的笑:“别啊,他不顺心,我可得好好看看……”
毕竟,也看不了几次了……
说完,林箫换了外出的衣服,裹了一件大红色的披风,蓬松的皮毛把他的脸都淹没了一半,如果不是眉眼间的那股冷意,他看上去仿佛还是个半大的少年。
青色的小轿十分平稳,一路稳稳当当的从偏门进了王府。
大白天,王公子就已经喝的醉醺醺的,隔着老远,还没进到院子,林箫就听到了他在书房骂人的声音。
“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毒妇!”
听到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林箫眼皮都不抬一下。
书房外面远远跪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一双桃花眼被眼泪熬得通红。前几次林箫来的时候,这眼里面还是鄙夷和高高在上,这一次,却尽是惶恐和慌张。
原来,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落了难,剥去那一身华丽的装饰,还不是跟所有人都一样。
林箫越过她,走进了书房。
他一进去,就开口笑着说:“谁这么没规矩,惹得公子发这么大的火?”
“如意,你来了。”王公子转过身,脸上的怒火明显的压了下去,但说起话来,还是有股压制不住的怒意:“田珂这个贱人,她竟然把颖儿推进了池塘!”
林箫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意外:“颖儿不是……夫人的……大丫鬟吗?”
王公子脸上出现了一抹愠怒和尴尬,点了点头。
林箫看着这个荒唐的未来王家家主,想到自己花费两年多的所作所为。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这人已经快要身陷死地了还不自知,整日想着风月之事……
不过这种复杂的心情绝对不是怜悯,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好笑。
这么愚蠢的人,若不是有个背景强大的母亲,若不是嫡长子,只怕连被人注意到,被人陷害的资格都没有。
好色贪婪又荒唐,王家那位主子大概也只是讨厌他,顺手想要踩死他吧。
正好,这可不就是一报还一报么。
可颖儿确实让林箫心里恍惚了一下的……
王公子嚣张无比,听到玉如意竟然再次登台时,他其实还是吓了一跳的。明明这个人早就死在了他的府上。
他虽然心虚,但他第一时间却是故技重施,邀请了玉如意来到府中,想要见见这位角儿。
原来的班主是无法推辞,现在的班主却是受宠若惊,欣喜的答应了。忙不迭让林箫收拾东西就立刻去王府。
林西吓得半死,一定要跟过去,但是林箫不让任何人跟着。他单身赴宴,不但完完整整的从王府出来了,还得到了王公子的青眼。此后他一直都被王公子捧着,免了许多糟心事。
也因为这个,戏班子里的人都跟林箫不亲近。他的妹妹死在王公子手上,他却与仇人相处的十分好,大家口中不提,心里却都是隐隐的看不起他。
林箫并不在意这个,他顶着玉如意那张脸第一次见到王公子,开口的第一句话,王公子就认出来他不是真正的玉如意。
没有化妆,林箫和玉如意的区别还是很好辨认的。体态和唱腔林箫可以学他哥哥,样貌却是无法真正的一模一样。
对于王公子的判断,林箫也只是轻轻一笑,解释着说,不过是借着前人的名头,混口饭吃罢了。
他这样落落大方,王公子反而没了气。几句鄙薄调笑,林箫也客客气气的接着话,从不反驳,把王公子哄得十分顺心。
在那之后,王公子也点了好多回玉如意的戏,偶尔也会抬了轿子让他过去,清唱着曲儿,王公子喝着酒,抱着美人吃着瓜果,不似在人间。
而颖儿也是在这期间认识的。
她是田珂的大丫鬟,陪嫁到了王家。田珂出身一流世家田家,身份极其高贵。
王家家主如今只有两个儿子,次子母亲早逝,身体羸弱,从小到大几乎是个药罐子。又因是庶子,并不受宠。
王公子虽然荒唐无稽,但人家母亲是谢家的嫡长女,身份贵重。又没有疾病缠身。所以就算王公子是个纨绔子弟,他也能稳坐王家未来家主的位置。
所以,田珂可是千挑万选,是比着王家未来女主人的资格挑选出来的。
田珂长相妍丽,又保养得宜,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但是她眼底的傲慢和冰冷,与王公子不相上下,难怪这两位的感情一直都不好。
而颖儿与田珂完全不一样,她还是个小丫头片子的时候,就跟着田珂陪嫁到了王家。前几个大丫鬟死的死散的散,等到过了几年,她也熬到了大丫鬟的位置。
在整个王家府邸,每一个人看到林箫过来,身份低的会弯腰行礼,身份高的会昂起头用眼角瞥一眼,而后不屑地扭过头去。生怕多看一眼就会沾上什么脏东西。
只有颖儿。她在花园摘花的时候看到林箫,第一句话就是:“你就是玉如意?”
说完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莽撞,她又不好意思地说:“你唱的《戏语花》很好听!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你唱的《西厢记》!”
他们说过的话并不多,但是在这个充斥着奢靡和珠翠的王府,颖儿是他见过的唯一鲜活的人。
她不似别人那样拜高踩低、阿谀奉承;她性格活泼,从来不会因为他是一个戏子而看不起他。
她最喜欢听林箫说戏台上的故事,有时候还会和林箫说说自己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