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箫看着那些零零散散的私房钱,只觉得眼睛生疼。
他其实从小就爱哭,那么大一个小伙子,被班主骂上一两句,就委屈的满眼泪水。
可是那半年,那个爱哭的林箫飞快的死去了,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当哭泣不能换来任何回应的时候,唯一能救赎他的,还有什么呢?
林箫找到了一个答案,那就是复仇……
妹妹的身体最后在乱葬岗被找到了。
唯一让林箫庆幸的是,班主是个好人,他把妹妹安葬了。虽然只是一口薄棺,但好歹也算是入土为安。
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而王家却还是那样灯火辉煌、夜夜笙歌。就连站在门口的家丁都满脸富态。可见那里的主人,过得会是多么的快乐奢靡。
那里是玉盘珍羞,美酒佳肴;这里是不知在哪块地里长眠的林箫唯一的亲人。
他们,要付出代价!
花了半年时间从妹妹的死讯中走出来。回过神来,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林箫,心中慢慢燃起了一把火焰。那是复仇的火焰。
那时候林西几乎以为林箫已经快要死了。
戏班子换了个新班主,尖酸刻薄,自私吝啬,戏班子里的人都叫苦连天。而新班主根本就不知道还有林箫这个人。
林西每天偷偷摸摸的照顾林箫,生怕被这位新班主发现了,将两人一起赶出戏班子。
而这一次,他端着一碗稀粥喂给林箫的时候,他的手突然被握住了。
第一次,林西看到林箫眼睛里面透出了森寒的光芒来,整个人活像是刚刚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他的声音嘶哑难听,放佛是干裂的树皮被摩擦的声音:“我妹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不能就这样白死了……”
林西当时眼泪就落了下来。他是个粗人,不像林箫还识了几个字念了几本书。他不怎么会说话,只是一迭声惊喜的回答:“对对对,林箫,你得活着,你们林家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要是也去了,你妹妹这一辈子不就白忙活了么……”
这话林西说了几百遍,但那时的林箫万念俱灰,哪里还能听得进去。今日再听到,他却觉得戳到了心窝子里。
他端着那碗粥,慢慢地一口一口喝下去,听着林西抱怨说新来的班主有多么尖酸刻薄、见钱眼开,又唉声叹气的说现在的日子不好过。临走时又千叮万嘱要林箫千万小心,别被新班主发现。
好歹在这小院里,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不至于无微不至的照顾,但是帮林西和林箫瞒着,大家都能做到。
开春之后,林箫的身体彻底好了。
林西并不知道林箫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林箫的眉眼间的凌厉突然变得柔和,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风流柔美的气息,样子与之前大相径庭。
林西看了好久,才瞪大眼睛说:“林箫,你……你这是……你是林箫吗?”
林箫轻轻的笑了笑,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这破旧的房间里面,竟不如这个少年的一个笑容璀璨明媚。
这不是林箫,这是……玉如意啊!
林西被吓了一跳,幸好林箫及时说:“我怎么不是林箫呢?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觉得我和玉如意太像了吗?你忘了,我和妹妹,本来就是双生子啊!”
他这么一说,林西才反应过来,顿时松了一口气,讪讪的笑着说:“你这一病瘦下来,跟林笙简直一模一样。我刚才还以为……”
还以为玉如意复活了呢!
这话林西没敢说出来。
林箫轻轻一笑,想到了他那天晚上突然醒过来后看到的那个女人。
女人一袭白衣坐在窗前,月华轻轻的洒在她身上,放佛遗落人间的仙子。然而她口中说出的话却如同恶魔。
“你想让你妹妹重新活起来吗?正好,我也想要复活一个人。我有一个办法,但不知道这办法到底好不好用,不如,在你们身上试试如何?”
“你放心。这个办法不会伤害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大不了最坏的结果,就是你的妹妹没有回来而已。而且,我可以帮你报仇哦!”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味道。
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她相信面前这个人会同意的。
成功了,他能够亲自手刃仇人,妹妹也能回到他身边;就算失败了……其实失败了也没什么,他本来就一无所有不是吗?而且那个女人答应他,无论成功与否,他都能够帮妹妹报仇。他没理由不同意不是吗?
王家的势力那么大,仅凭他一个人如同蜉蝣撼树。更不用提报仇了!
林箫深吸一口气……他同意了。
他要报仇,不管那个女人是什么人,不管她是仙是鬼,他都不害怕。
他要为妹妹报仇雪恨,就算会因此打扰妹妹死后的安宁,就算要亲手砍下妹妹身体的一部分,亲手烧成灰烬,他都不会害怕。
他要报仇,而后成功的等着妹妹回来。不管去哪里,只要他们一直在一起……
再说,这世界上,披着人皮的恶鬼还少吗?王公子和他的那群朋友,不就是横行人间的恶鬼吗?
人人都要对那些恶鬼低头,只因他们披着鲜艳的绸缎,带着华丽的冠冕……
就算是一条卑微的狗,被逼急了,也有咬人的时候啊!
所以林箫逼着自己活了下来,活成了玉如意的模样。他养好了身体,来到新的班主面前。
“听说最近班里面没有好的旦角儿,您正上火,这不,我来解您的忧了……”
他笑着对班主说:“您可以叫我玉如意。没错,就是那个大红之后,突然生病香消玉殒的玉如意。其实我并不是她。但从现在开始,我也可以是她……”
“林箫,王公子又派人来接了。”
从纷乱的旧梦中惊醒的时候,林西已经烧了热水给林箫。
因为前几天的事,最近林西做事有些小心翼翼,就怕惹到林箫不开心。他倒不是怕林箫对他生气,只是两年多了,他第一次看到林箫哭的那样伤心,他有些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