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分别了,姬遫心烦意乱,实在是舍不得离开无忌。
翟婵看得出来,尽管姬遫嘴上说不必在乎军爷来,其实他内心还是很在意的。不然不会这么的心烦意乱。
沉默了一会儿,姬遫无奈地起身站了起来,无忌却抱着他的头颈赖在他背上。
“无忌,下来啦,爹必须走了。”姬遫不敢用强,好言相劝道,甚是依依不舍。
“不,爹,我还没有玩够呐。”无忌就是赖着不下来,决心与姬遫泡到底了。
“无忌,下来吧,你爹要走啦。”翟婵看他们难舍难分的,忍不住也劝起了无忌。
“不,我不要,我还要玩,我不让爹地走!”无忌听翟婵这么说,心头火气顿起,大发雷霆冲她大喊起来。
见无忌蛮不讲理,翟婵不由分说地动手,要把他从昭王背上抱拉下来。
无忌拼死抵抗,无奈终究拧不过翟婵的力气,被翟婵强行地从昭王背上抱了下来。他急得的大哭,声嘶力竭地喊着:“我要爹爹,我不让爹地走!”
那一刻昭王的眼睛红了,翟婵泪水也泊泊地流了下来。
院子的门被敲响了,咚咚的,要砸碎似的。
姬遫开屋门就要走,无忌突然挣脱了翟婵的手,双手抱住了昭王的一左腿哀嚎道:“爹爹不要走!”
翟婵复将哀嚎不止的无忌重新硬抱起来,强行扯开他紧攥住姬遫衣袖的手指。
姬遫默默无语,这一刻他柔肠百转,真想立刻、现在就把无忌带回大营去。但是,无忌只有七岁尚不能自立,而自己身在大营,无法拖家带口。如果先把他们送回王宫又担心安全没有保障。谁知道宫里的緈太后见到无忌以后,会生出什么样可怕的手段去对付无忌?
忍住内心的凄苦,他出了屋门,走到了院子门口。貔公公侄子已经候在门口,见姬遫出来,给他打开了院子门。
砸门的军士见门打开后站着的昭王,全都傻了眼,慌忙躬腰作揖。
无忌的哭声依然可以听到,声嘶力竭的。
“谁让你们这么放肆扰民的?”昭王很愤怒,是真的愤怒,自己与无忌的见面就被这群野蛮的军士个搅合了。但是,真的能怪罪他们么?心里一动,他心虚地补充了一句:“都吓着人家孩子啦!”
“大将军息怒。”为首的校尉大诺道:“小的奉命护驾大将军,没见到大将军,心里惶恐,故而莽撞了。”
昭王怒冲冲出院子往外走去,忽又停下脚步对校尉大声吼道:“你们,别杵着啦,跟寡人走!”
“诺。”一行人离开院子,校尉等慌张地跟了上去。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昭王走了一会后,翟婵牵着无忌的手黯然地离开了院子。
见翟婵很累很伤心的样子,无忌非常不满地挣脱翟婵的手,翟婵怕他乱走闯祸,还是用力攥着了他的一支手。
“娘,你好笨哦。”到了码头,上了自己的船,坐稳以后,无忌看着翟婵的脸,一肚子的不满的发泄道。
“我怎么笨啦?”翟婵又气又好笑,那么一个丁点大的孩子竟然说自己的娘笨?
“我知道娘一直想回宫里去。可是,緈太后对我们母子一直心怀芥蒂,或者说是耿耿于怀,不除掉我们是不会罢休的。而我爹地是个很孝顺的的人,是不会对太后下狠手的。
所以,虽然爹地答应带我们回宫,其实心里一点也不踏实,在没有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以前,他是不会带我们回宫的。
所以,要让爹地早日带我们回宫,必须逼迫爹地采取行动。我就想到了这一招,给爹地设一个套,逼他带我们回宫。所以,我才缠着爹不让他走,逼爹地带我们母子回王宫去。”无忌说着,冲翟婵皱了一下鼻翼,不满地道:“可是娘却帮倒忙,败事有余,让爹轻易走掉了,坏了自己的大事。娘,你看着吧,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道要拖多久我们才能回王宫呢!”
“什么叫败事有余啊?你到底什么意思?”翟婵有点楞,手中的船桨不知不觉地垂了下来。
“你想,我一直缠着爹,嘴里喊着爹,那些将士们看见会怎么说?”无忌看着翟婵,气急了,瓮声瓮气地大声说道:“他们一定会把看到的、听到的四处传扬,就会传到王公贵族们的耳朵里去。那时候,姬遫不把我们接回王宫,还能有其他办法继续瞒下去吗?往常你一直想闹,我不让你闹,因为姬遫可以为我换娘。可我有什么可拍的啊?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爹的亲儿子,再怎么闹他也没法换了我!我再怎么闹腾他也无可奈何!这都不明白啊?”
翟婵傻楞了,握住船桨,看着无忌半晌说不出话来。
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唉,自己确实够笨的,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可是无忌,那么一个小不点,竟然有如此毒辣的眼光和行事谋略,简直不可思议!
她感到万分的沮丧。
“娘,走啦!”看她呆若木鸡的样子,无忌又可怜起她,忍不住喊醒她道。
这几年与翟婵的朝夕相处,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对翟婵依赖很深,竟然有了为她着想的举动。想想自己还那么小竟然为她设套姬遫,是自己疯了么?他对自己的举动也感到不可思议。
“无忌,”翟婵忽然感动了,放下船桨使劲地搂住了无忌,凄凄地道:“难得你心里这么有娘!娘没有白疼你哦。”
还了船,租了马车回了村子里。
白莹正望眼欲穿。见翟婵母子默默地进院子,脸上的表情似乎不怎么开心,奇怪地问道:“姐,无忌怎么脸花了?闹别扭了?”
“没有,是他哭的。”翟婵蹲下身体,用手抹了一下无忌的脸,望着白莹流下了泪水,后悔地道:“可惜哦莹,本来一个很好的回王宫机会,让我给搅合了,唉!莹你快弄点热水,我给无忌擦把脸,早晨起来以后脸还没擦呐……”
无忌讨嫌翟婵,不愿意搭理她,走到白莹身边挽住她的手:“姨给我擦。”
白莹呵呵笑道:“炉子上有热水呐,好,姨给你擦,走。”
进了屋,见桌子上有粥和粽子,无忌踩着蒲团爬上了矮桌,拿了一个粽子咬了起来。
白莹给无忌擦起了脸。
“无忌还生我气呐。”翟婵进了屋,笑吟吟地拿过白莹手中的毛巾继续给无忌擦他的脸和手。
“无忌,哪来这么大气啊?”白莹不解瞅着无忌:“吃着肉粽子还不解气么?”
“是我不好。”翟婵悔不当初地道:“无忌想了一个绝妙的回王宫招数。但是,我硬是没有反应过来,竟然和他拧着来,把他拦在了屋里,结果白白放走姬遫,坏了他的妙招。”
“拦在屋子里怎么了?”白莹和当时翟婵一样懵:“能坏什么……招啊?”
“无忌是想当着军士的面缠着昭王,大声喊爹地……那些军士看到了、听到了,自然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就会传出去。那时候昭王也就瞒不住了……”
“哦,是这个意思啊!”白莹恍然大悟,不禁赞叹起来:“无忌,亏你想得出这样的损招哦,大王应该一脸无奈了吧?”
“可惜,无忌被我硬生生地拦在屋内了……无忌,对不起哦,娘太笨了。”翟婵沮丧地对无忌道。
可不会向他说服软的话。听翟婵这样说,无忌反而无措了,瞅着翟婵嘿嘿笑了起来。
翟婵自己也擦了脸,喝着粥吃起了粽子……不禁想起了昨夜与昭王的缠绵。她放下了粽子道:“莹,我们明天就回小院子住去。”
“啊,这儿不住啦?”白莹很意外:“姐,我们可是租了半年,银子都给了……”
“给就给了吧。”翟婵毫不在意地道:“我对昭王讲了浣溪茶庄被人盯着的事,石颇应该就会带人去抓那些人。我们先回小院子,昭王回王宫的时候,会去小院子带我们回宫。浣溪茶庄现在依然很危险,石颇要彻底查出单颖背后的人,恐怕不是短期能搞定的。”
“哦。”白莹明白了。
无忌听了没有吱声,看来昨夜翟婵与昭王谈得不错,昭王竟然答应回王宫时去小院子带自己回宫。他来接自己回宫,一定会带着护卫们和一大帮子宫廷大夫一起前来。如此,只要他在小院子露面,自己还有机会再次当着众官员的面与昭王亲热一番,就此确定翟婵和自己王子的地位。
看着翟婵笃定的神情,他忽然反应过来:哦,翟婵也是在打这个主意啊!
他冲着翟婵一脸狡诘地笑了起来。
翟婵瞅着他坏坏的笑,察觉到了他笑中的含义,不禁脸上有了红晕。这个无忌,怎么就一眼看穿了她的心事,眼光怎么就这么毒呢?她板起了脸朝无忌喝道:“笑什么啊?忘了手臂上的青赤蝉了么?快吃啦。”
提起青赤蝉,无忌楞了一下。是哦,自从姬遫御驾亲征一来,翟婵和自己放肆了许多,这个时候应该是最危险的时刻,是该小心些了。
可是,他看翟婵根本就没有一点颤颤惊惊的样子,纯粹是口是心非哦。
当天下午,翟婵和白莹收拾东西出了院子,离开了解城郊外的村子。
从码头下船,沿涑水往东北去,然后折向砂卵河,很顺利地到了安邑城外。
取回了马车,白莹直接赶马车进了南门。她没有被单颖关注过,禁卫军那些人自然都没有关注过她。
马车进了城以后,踢踢踏踏地沿着巷子慢慢地走,经过了独眼人居住过的客栈、经过了浣溪茶庄。
翟婵撩开车窗帘,一路观察着巷子里的情况。
客栈和酒肆这两处铺子都被贴上了封条,看来石颇已经采取过行动了。
她心里很欣慰,至少不用胆战心惊地过日子了。
回到小院子,他们继续过着隐居的生活。过了很久,姬遫给翟婵来了一封信。
翟婵看完以后,满脸失望,默默地把信递给了无忌。她现在意识到了,无忌的思维绝对比自己敏捷,他的主意比自己高明多了。
无忌拿过信,看了一眼一旁聚精会神的白莹,讲起了信中的内容——
姬遫现在还在解城,只是将大营转移到了城里。
石颇快马加鞭地回了一次安邑,带着御林军封锁了砂卵河边上的巷子,冲进了浣溪茶庄对面的客栈和酒肆。
客栈里那些人都已经溜了。审问客栈掌柜的,说他没有见过住店的人,他们退房已经好多天了。
那个酒肆里很血腥,禁卫军校尉埙汉和那两个禁卫军,连同客栈掌柜和小二都被杀了,尸体泡在后院的酒缸里。牵涉到幕后人的人,或者说见过独眼龙的人都死了。很遗憾哦。
——无忌看到这里瞅了翟婵一眼,分析道:“娘,你从烟道逃离浣溪茶庄以后,那个独眼龙见你久不下屋顶,心里肯定起疑了,随后派人也上了屋顶,见你早已经从屋顶溜掉,就明白他们暴露了。所以,杀了埙汉他们和酒肆里的人,以避免暴露身份累及背后的主子。”
“这是明摆着的事。”翟婵蹙眉,肯定了无忌的分析,道:“关键是下一步怎么办?我们还能回茶铺么?”
“肯定不能回去。现在緈濑的余孽没有肃清,禁卫军里有单颖的铁杆拥趸,情况复杂,他们还是会对我们下手的。”无忌忐忑地摇起了头。
翟婵惶惶地不吱声了。
无忌瞅着翟婵继续道:“虽然那个独眼龙可能认为我们已经撤离浣溪茶庄了。但是,如果手头没有其他线索,他们就会有瞎猫碰上死老鼠的心态,一定会时不时来瞅一眼,以撞撞运气。万一再被他们盯上就麻烦了。”
“哦。”翟婵无奈跪坐下来。无忌的分析很有道理,这让她心里很烦,恨恨地道:“那可以让石颇的乔装埋伏在茶庄周围守株待兔,不能让那个该死的独眼龙就这么溜了,不抓住他,我恨难消。”
“娘现在有了石颇鼎力相助,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了哦。”无忌笑呵呵地接话道:“可是,我们现在要做的大事,头一个就是回王宫。所以,必须息事宁人,报仇的事情就放一放吧。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我们太太平平的,何愁报不了仇啊?”
“对啊,只要太太平平的,什么样的坎我们也不在乎。可那么长的信,就讲了这么点事啊?”白莹很赞同无忌的这句话,眼睛盯着无忌手中的信,一脸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