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婵与毕氏往屋里走去。毕氏望了一眼屋子门,悄声地问道:“我们走了,莹丫头怎么办?她可是赤山君的人,一旦赤山君听说是她救了我们,还不把她剁成肉糜?”
“是啊娘,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没有她,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翟婵蹙眉悄声地道:“但是,怎么安排她,还真是难办……”
“你可不能对她起杀心,恩将仇报。”毕氏怕翟婵起杀心,立即打断了她的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行了娘,别说了。我们先给莹妹子把药给抹上。”翟婵郁闷地制止了毕氏的话,率先往屋里去了。
白莹还没有睡着,泪水朦胧的,见她们进屋便坐了起来:“姐,你回来了?你们上榻睡吧,我回屋去……”
“哎,不急回屋的,我先给你把药抹上。郎中不愿意出诊,说你这种伤没必要出诊,抹上药就行。”翟婵动手给她细细敷起药膏,用布包扎好伤口,吩咐她道:“妹子,郎中说,为了避免感染,不要碰水,所以,你明早一定不要用水。知道了么?”
“哦,我知道了。”白莹应着,回自己的屋睡去了。
无忌酣睡着,看着他沉睡,翟婵又呆呆地想起了心事。
旻蕸跑了,实在是一个大祸害,赤山君由此很快就会找到自己的下落。白莹也是赤山君的人,带她一起走似乎也不妥。哪天她后悔了,只需向赤山君通风报信,天大的风险就会接踵而来,她们危在旦夕了。
但是,弃她不管也不行,她可是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已一家人的性命。况且还为救她们的命受了伤。
她们必须离开仙池城,尽快摆脱赤山君的视线,也必须把白莹安置到一个赤山君找不到的地方隐匿起来。
她拿定了主意。
但是,白莹能去什么地方呐?内心左右为难一番后,翟婵去了白莹的屋子。
白莹已经躺在了榻上,屋里的小油灯还点着。见翟婵进门,她流下了两行泪:“少奶奶,有事啊?”
“哦,我来看看你,还疼么?”翟婵跪坐在了蒲团上。
“不怎么疼了。”白莹道。
“就会安慰我,伤成这样能不疼么?”翟婵撇了一下嘴,问道:“莹妹子,你和旻蕸很熟么?”
“是,我们俩都是仙池城人,在赤山君府一起长大……”白莹犹豫了一下,道:“姐……这黑灯瞎火的,她能去哪里啊?”
“你很担心她?”翟婵很意外,眼睛紧盯住了她,问道:“你不是说,她连你都要一起毒死的吗?你还惦记她?”
“是,我恨她。可是我们毕竟一起长大……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本是同根生,心里还是有点放不下她。”
唉,白莹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人家可是要要了你的命啊。
翟婵不可思议地瞅着白莹感叹道:“唉,也怪,同样是在赤山君府长大,怎么有这么大的差别呢?莹妹子,旻蕸但凡她有你一半的仁义就好了……”
“她是鬼迷心窍了。”白莹急急地道:“姐,你就饶了她吧?”
“饶了她?”翟婵楞了一下,冷冷地笑了一声道:“天下有这样的好事么?”
“哦。”白莹呆楞了,怯怯地低下了头,为旻蕸辩解道:“其实她也是很可怜的人。”
看她这副为旻蕸操心的神情,翟婵生气了,恨恨地道:“告诉你,她死了!”
“死了?”白莹抬起了头,双眼顿时饱含着泪水瞅着翟婵。
“死了!怎么的?你还要为她报仇么?”翟婵毫不怯懦地回瞪着她,心头窜起了一股怒火。
“我能为她报什么仇?”白莹的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伤心又怯怯地道:“这是她自找的……报应。我就是可伶她……我们毕竟有姐妹之情……”
翟婵愤怒地攥紧了拳头,有了揍白莹一顿的冲动。
但是,见白莹心碎的凄凄样,她很无奈。白莹就是这么一个仁义的人,不然也不会阻止旻蕸毒杀她们了。翟婵又恨又怜悯她,赞赏她的仁义,气愤她的糊涂,一时竟然无计可施,只得挥了一下手,任她自己哭泣,自己回屋去了。
回到屋子里,翟婵看了一眼在炕上熟睡的无忌,思忖了一会,吩咐毕氏道:“娘,我们不能呆在仙池城了,你准备一下,我们说走就走,明天早上城门一开,我们就出城去草州城……”
“好,我知道了。”毕氏没有心思睡觉了,慌张地要整理铺盖。
翟婵制止了毕氏,道:“娘,别慌,先睡吧,明天早一点起来就可以了。旻蕸下毒以后能逃去的地方,只有只有那个名义上是中间人的细作家。我去看了,没人。看情况,细作为了避免被牵连,一直躲着旻蕸,那个细作应该还不知道旻蕸逃走了,所以,我们目前是安全的。”
“哦。”毕氏的心稍安,点点头,却依然着手开始收拾东西,嘴里道:“可是,我怎么睡得着啊。你睡吧,我去隔壁屋子理东西。”
翟婵无奈地随她去了。
从仙池城去草州城,是朝西走,一百四十里山川路,算时间要两、三天才能赶到。
翌日,天没亮,翟婵去了大车行,想租一辆马车。但是,想到租车就会有马夫相随,会暴露她们的去向,她索性买了一辆马车以避免麻烦。
这是一匹义渠马,马的皮色是栗色的,是连马带马车厢一起买的。
赶着马车回到院子里,白莹已经做好了早餐。
见翟婵赶着马车回到院子里,她笑着招呼毕氏和无忌道:“姐回来了,可以吃饭了。”
翟婵进屋,见矮桌上已经放上了窝窝头,盛好了黄米粥,一家人正等着她开吃了。
她也就跪坐在矮桌边,拿起了筷子,心里对白莹受伤了还给他们做早饭很是过意不去。
“姐,饿了吧?快吃吧。”白莹关切地对翟婵道。
“娘,可以吃啦。”见翟婵跪坐着不动,无忌也附和着白莹喊了起来。
翟婵蹙眉,心疼地瞅着白莹问道:“莹,我昨晚吩咐过你不要碰水,你怎么就不听呢?”
“没事的,姐,碰了水反而不疼了。”白莹笑嘻嘻地道。
“哪有这样的事?”翟婵以为白莹是安慰自己,颇为不满地瞅着她的手道:“手给我看一下。”
白莹伸出了双手背,只见伤痕一块一块的,泛着紫色。
翟婵很是疑惑问白莹道:“妹子,一点都不疼吗?”
“脸上和头上还有点疼,手一点也不疼了。”白莹老老实实地道。
“奇怪,水怎么就变成止疼药了?”她纳闷了,忽然就起了疑心。
毕氏插话道:“快吃吧,一会还要赶路呐。”
“等一下。莹妹子你跟我来一下。”翟婵说着起身往院子里走去。
白莹只得跟翟婵走去了屋子外面。
毕氏见翟婵一脸严肃的样子,感觉情况不一般,也忐忑地抱着无忌也一起跟了过去。
翟婵边走边问道:“从那儿取得水?”
“井里。”白莹手指了一下井栏。
她们来到了井边,翟婵一眼看到了井边的一张湿乎乎的绢布,伸手捡了起来,问道:“这是什么?哪来的?”
“哦,是井里的,我打水的时候带上来的。”
“这好像是药铺里包药的绢布。可是我们没有买过药啊?”翟婵细细看了一下绢布,恍然大悟道:“啊,这是包砒霜的绢布啊!怪不得昨晚有人打喷嚏呐,是旻蕸这个畜生在往井里投毒啊!”
“什么?”毕氏和白莹都吃了一惊,瞠目结舌。
“莹,灶头间水缸里应该还有水,你赶紧的,弄点水泡泡手。”翟婵赶紧吩咐白莹道。
“哎。”白莹急急地去灶头间泡手去了。
“娘,你守着无忌。”翟婵急匆匆地开门出了院子。旻蕸既然下了毒,一定会躲在附近查看结果,或许那个细作也在!
但是,街道上冷冷清清,根本就没有人影。
翟婵心头又一次燃起了熊熊怒火,这个旻蕸为了妃子梦已经走火入魔了,她一定躲在附近!她怒不可遏地吼道:“蕸丫头,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我知道你在。你就躲着吧。但是,你躲得初一,躲得过十五吗?我早晚会将你碎尸万段!”
阵阵的风在呼啸,她的喝喊随风飘去,根本就没有回应。
她气呼呼地回到院子里,插上门栓,去了灶头间。
白莹已经擦干了双手,毕氏正在给她包扎。
“莹,没事吧?”
“没事。”白莹心有余悸,怯怯地道:“水缸里还有水,我重新做点吃的……”
“不了,不吃了,我们这就走。”翟婵伸手制止了她,对无忌道:“无忌,从今以后,白莹就是你的小姨了,知道了么?叫姨。”
无忌很感激白莹。自旻蕸把他丢弃以后,他对这两个丫头心存忌惮,很怕落入她们的圈套。但是,短短两天,白莹已经两次救了她们的命,是他命中的贵人,他已经彻底对她放下了戒心,即便翟婵不让他认姨,他也已经从心底了认可了她。他朝白莹热情地伸出了双臂:“姨!抱。”
白莹笑了,将他抱了过去。
翟婵瞅着白莹道:“妹子,一会儿我们就离开这儿了。你有什么打算啊?”
白莹楞了一下,紧抱着无忌,泪水禁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凄凄地道:“我……不知道。”
“赤山君府你是回不去了,赤山君不会放过你,那个毒蝎心肠的旻蕸也会要了你的命。”翟婵双眼紧盯白莹。她不信任白莹,白莹不杀无忌,说明她脑子不糊涂,是怕被诛九族。可是,她知道无忌是王孙,或许一直在刻意讨好无忌,以求将来的飞黄腾达,她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有这样长远眼光的女人是很恐怖的,将来很可能会祸乱后宫。最好的办法是花点银子,大家都平安。她瞅着白莹道:“老家有人吗?你若想回家,我可以给你一笔银子……”
“我不要……”白莹很是伤感,悲戚戚地流下了泪水。
“姨……”无忌见不得白莹悲戚,更舍不得她离开,他生怕她溜了似的,紧紧搂着她脖子嚎啕大哭。
白莹的泪水淅淅沥沥地流了下来,哄无忌道:“无忌……不哭……姨在呐。”
翟婵同情她的悲戚,陪着她抹了一把泪,又问了一次:“妹子,家里还有人吗?”
“我……六岁……就被家里卖给赤山君了……我恨他们……”白莹凄凄惨惨地道。
毕氏也抹了一把泪水,对翟婵道:“珏儿,既然她是苦命人……干脆跟我们走得了……”
翟婵想了一下,旻蕸已经害无忌多次了,尤其是连续两次投毒,非常凶险,若不是白莹从中“作祟”,想必凶多吉少。可见她已经成了旻蕸的眼中钉、肉中刺,留下她很可能招致旻蕸的报复,性命不保。眼下也只有让她随她们一起走这条道了。至于祸害后宫……即便会祸害也是将来的事,那就将来再说吧。她盯着白莹,问道:“妹子,你愿意吗?”
“我?”白莹又一次愣住了,傻傻地瞅着翟婵道:“我可以吗?我是赤山君府的人……”
“什么赤山君府的人!”翟婵打断了她的话,道:“你就是你,我妹子!你与我们一家情意难得,是有缘人,就随我们一起走吧!”
“我乐意。”她高兴得站了起来,把无忌抱得紧紧的,激动地道:“无忌,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她使劲地亲吻起无忌的胸襟,把他乐得咯咯直笑。
她们准备出发了。
白莹又想起了一件事,很揪心:“姐,这井里的水是不能喝了,我们走了,万一后来的人喝了会死的啊!”
“啊?”翟婵楞了一下,她都气昏了,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那个汤里的飞龙不是还没有扔掉么?”毕氏有了主意,道:“把飞龙还有剩饭菜……还有粪水什么的都倒进井里去,只要井水发臭,就没人喝了。”
“对啊。我去做!”白莹明白了,转身出屋,往灶头间跑去。
毕氏看着她出屋,叹了一口气道:“唉,这姑娘心可真善!”
“也亏了她心善……”翟婵感叹地道,转身整理马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