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踢踏踢踏”跑着,气氛很是沉闷。
翟婵为了不让马车夫有疑心,扯开车门帘马车夫闲聊起来:“那个,哥,我有一个姐妹嫁到中山国国去了,这条道能去中山国过吗?”
“中山国国啊,那得往疙城走……后面的道我也不知道,没去过。”
“哇,那么远啊?”翟婵叹息一声:“看来我们这辈子是无缘再见了。”
车厢里的毕氏这时候嚷道:“珏儿,我肚子不舒服,停一下吧,让我放松一下。”
“我娘肚子不舒服,停一下吧!”翟婵对马夫道。
他已经听见了毕氏的嚷声,听翟婵让停,就拉住了缰绳,车停下了。
翟婵让开车厢门位置,让毕氏下了车,自己趁机退到车厢背窗位置拿起了弓箭。
毕氏往马车后面的空地走去。
马夫坐在车辕上没有动弹。女人要方便,他必须避嫌,坐着不动是最好的选择。
“他哥,你过来看啊,那……那……那是什么?”但是,突然间,车厢后面忽然响起毕氏惊恐的叫声,似乎看见了鬼。
被毕氏渗人的话音所惊到,马夫迟疑地下了车辕朝车厢后面走了过去。
只见毕氏惊恐地指着路边沟下某个地方嘴哆嗦着问:“那……那是什么啊?”
马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沟边走了过去,刚在沟边站定,就听“噗”的一声,一支箭扎进了他的后背。他猛地一顿,一头栽倒在沟边,上半身悬在沟梁上。
毕氏上前提起他的两只脚使劲往沟里推了一下。他头朝沟下摔了下去。
沟里传来了一声沉闷的重物摔到底的回声后,归于寂静。
毕氏赶紧上了马车,看了眼地板上篮子里的无忌,一屁股跪坐下来,却被地板上的弓咯了一下。她惊恐地拿起弓掀开门帘,使劲地朝路边的沟下扔去。
翟婵已经坐到车辕上,手握缰绳,拿起马夫扎在马车厢前的马鞭朝马的屁股挥了一鞭子,喝道:“驾……”
惊慌失措,落荒而逃。
实在是个不该杀的人!她们怀有负罪感,沉默地策马飞奔。
借着月光,翟婵赶着马车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到了一个下坡的地方,见前方黑幽幽的山梁上,隐约出现了村子的轮廓。
翟婵拉住了马的缰绳,让毕氏提着篮子下了马车。然后把被子捆扎了起来,拿着包袱和被子下车了。
毕氏站在路边,默默地看着翟婵,提醒她道:“车上还有一盒箭……”
“都不要了,还有那个腰刀。”翟婵扯下了车门帘,用布帘缠住了马的双眼,牵着马头把马车掉了一个头,让它朝着沟壑的方向,随后放开缰绳,冲马屁股抽了一鞭子,喝道:“得儿……”
马车缓缓地走上了回头路,马蹄声得嘞得嘞的。翟婵赶上去,又冲马屁股狠狠甩了一鞭子,大喝一声:“驾……”
马跑了起来,直愣愣地冲向路边的深沟。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它收住了脚步嘶叫了起来。但是,后面车厢的惯性依然撞着它往前冲了几步,马车在马的嘶叫声中坠下沟去。
毕氏屏声息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马嘶鸣声消失以后,一切都归于静寂,她还是不敢喘粗气。
翟婵把马鞭也扔进了沟里,回到毕氏身边,像逃出夏季牧场的时候一样扣紧腰带,然后从毕氏怀里接过无忌,把他藏在长袍内,将胸前披风的口子扣好,然后把包袱塞进篮子里,提了起来。
毕氏也把被子背在了肩上。
两人惶惶地往村子走去。
看不出村子有多大大,感觉有院子散落在道路两旁。敲开离道不远处一家院子的门,开门老汉的脸满是惊讶:“你们……这是哪来的啊?”
“樊城。”翟婵笑吟吟的:“大爷……”
老汉额头爬上了黑线:“你们从樊城走过来的么?”
“噢不,是马车送我们来的,他急急的赶回去了。”翟婵解释道。
“我说呐……”他松了一口气,疑惑地看着翟婵:“想干嘛呢?”
“我们想借宿……”
老汉手指了一下道前方的道:“再往前走几步,门口挂着白灯笼的地方就是大车铺,可以歇息、吃饭。你们刚才来的时候应该经过的……”
“我们看到了。只是……我们孤儿寡母的,不敢住大车铺……害怕……”翟婵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期期艾艾地道:“大爷,你家方便的话……”
老汉懂了,让开了院门:“进来吧。”
“谢谢了。”她们进了院子,翟婵感激地道:“住宿费我们按大车铺的钱给……”
“没事,你看着给就行。”老汉很直爽,引着她们往屋里走。
屋里的炕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老妪和一个媳妇模样的女人正和一个小男孩在吃饭。见她们进屋,都放下了碗筷眼瞪瞪地看着她们。
老汉进屋,冲着桌前的人道:“她们是过路的,在我们家借宿一晚。”
老妪听了下炕道:“哎呀,还没有吃饭吧?来吧,一起将就着吃点刀削面。”
毕氏笑,腼腆地道:“老姐,那怎么好意思?已经打扰你们了……”
“哎呀,出门在外很难的,就别客气了。来吧。”老妪很好客。
媳妇样女人也下了炕,嘴里道:“你们坐吧,我再去煮点刀削面。”
老汉也道:“上炕坐吧!”
放下包袱和被子,翟婵甜甜地笑,抱出了怀中的无忌跟着毕氏上了炕,嘴里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谢谢大爷。”
这下让老汉和老妪惊着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她手中的孩子,小男孩子更是惊奇地盯着无忌,眼睛眨也不眨。
翟婵顾不上他们的惊奇,坐在炕桌前自顾地给无忌喂起奶来。
毕氏扫了一眼炕桌上的菜,是一碗白菜、豆腐、粉条大烩菜,另有一盘烂腌菜(各种菜混在一起腌制的)。
很快,媳妇样女人端上了两大碗刀削面。她看了一眼翟婵,道:“哎呀,还有个小宝宝啊?多大了?”
翟婵笑道:“两个月了。”
“真有你的哦,刚出月子就敢出远门!”她啧啧地感叹着,又转身出去了,端上了一小碗肉沫子,给她们递上筷子,嘴里道:“快吃吧。”
“哎。你们也吃啊。”毕氏客气地应道,端起碗吃了起来。
“吃!”老妪不由分说,拿起肉沫子往毕氏的碗里拨了一点,随后将碗里剩下的肉沫子倒在了翟婵的碗里。
翟婵饿坏了,一边喂奶,一边端起碗吃了起来。见小男孩看着她吃,心里动了一下,把碗中的肉沫子往他碗里拨了过去:“来,小弟弟,帮我吃掉一点,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嘿呀,他刚才已经吃了许多了……”老妪笑吟吟地道。
“没事的,”翟婵也笑嘻嘻的:“他乐意帮我吃。小弟弟,是不是啊?”
小男孩点点头。
大家都乐了。
翟婵看着媳妇样女人道:“姐,怎么不见大哥啊?”
“他去马市做买卖了,开春走的。”
“噢,挺辛苦的。”翟婵明白了,回头对毕氏道:“娘,你先把银子给了吧。”
“好。”毕氏答应着,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老汉。
老汉笑眯眯的,道:“用不了这么多的。”
翟婵道:“大爷,应该的。再说明个儿我们还要麻烦你送我们去尬城呐。”
老汉为难了:“我们家没有马车,只有板车唉。”
“没事,坐板车也挺好,可以躺着睡觉呐。”翟婵充满期待。
“不讲究就行。那我明天套马用板车送你们。”老汉笑了,回头关照老妪道:“婆姨,一会你和媳妇将东厢房的炕收拾一下,把炕烧一下。人家孤儿寡母,别着凉了。”
翟婵满怀感激的样子连连谢道:“谢谢,谢谢大爷,谢谢你们。”
老妪笑道:“别客气,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完饭,炕已经准备好了,温热的。床单是新的、两条被子也是干干净净的。
翟婵给无忌换了尿布,擦了一把脸,吹灭了油灯,她们睡了。
翻来覆去的,翟婵和毕氏都没有睡着,死了三个人,尤其是马夫悲呛的小调似乎一直在耳边回荡,恐惧感挥之不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似乎一夜未睡。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鸡叫头遍她们都醒了。
但是她们不愿意起床,赖在炕上各怀心思。
老汉儿媳的敲门声惊了她们一跳。她的声音似马夫唱小调时的音调,她们还以为马夫从沟里爬上来找她们算账了,惊恐不已。惊魂稍定,才听明白人家是给她们送热水来了。
翟婵给无忌擦了把脸,自己也洗了把脸,把头发重新扎了一下。
毕氏上了趟茅厕,回屋洗脸以后把被子、包袱重新捆扎了一下。
早餐还是刀削面,小菜是咸咸的烂腌菜,两人就着烂腌菜各吃了一大碗。
老汉已经牵马套好了车,在车板上铺了一层褥子,放了一条被子。
上了板车出了院子。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冷冷清清的有点荒凉。
翟婵扎上了披巾,依旧将无忌藏在长袍里,和毕氏一起倚靠在捆扎好的被子上,把老汉拿来的被子合盖在她们身上。
一声鞭响,老汉驱马跑了起来。
想起昨天老汉说的村里有大车铺,翟婵注意观察了一下。
果然,没走过几家人家就看见了一个方形白灯笼,上面透着一个黑色的“车”字。只是木门紧闭,一副冷清的样子。
她心里暗自庆幸,亏得没有住这里,搞不好又是一家黑店。反过来想想,后面的路还很长,碰上黑店的几率很大,她犯愁了。
老汉赶车的本领不小,又快又稳,一看就是老把式。
一百几十里的山路,夜宿日行,马车整整走了三天。
第四天,未到晌午,马车看见了城墙,翟婵抬头看了一眼城门上的两个字“尬城”。原来这儿就是边城尬城。进了城门,来到了县衙门前。
老汉谢绝了母女让他歇一晚的好意,执意地要返程。
没办法,翟婵只得让毕氏再给了老汉一块碎银子。他推脱了一番,拿了银子坐在了板车前面,还没有抖缰绳,翟婵站到了他跟前:“大爷,稍等会,我有话要说。”
他扭头看着翟婵,眼神透着询问。
“大爷,不满你说,我是从婆家逃出来的,”翟婵挤出了两滴眼泪,低头看了一下怀中的无忌,一副伤心、害怕的样子道:“我婆家容不下我,经常打我,受不了……他们是官宦人家,有钱有势,我只能利用坐月子机会逃了。你们家帮了我,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大爷,你们一家是好人,我不想连累你们。所以,万一有衙役什么的找你们,编理由套你们的话,你们一定要一口咬定,说从来没有见到过我们,不然……”
话威胁的意味浓烈,老汉的脸沉了下来。
“我回去以后就关照她们,你放心吧。”他点点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随后他抖了一下缰绳喝道:“得儿……”
“谢谢大爷!”翟婵朝他喊道。
没有回应,马蹄踢踢踏踏的声音越来越小,马车远去了。
翟婵忧郁地看着他远去,她不想再杀无辜的人,但愿这个老汉能言而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