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庳瞅着姬遫提出了策略方案:“魏国要想在东方立足,只能进行配套改革,鼓励开荒耕种,广种薄收,提振经济实力,重整军备。”
“重整军备有一个过程,远水解不了近渴。魏国处于四战之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姬遫听了楼庳的话,立刻谈了自己的想法。显然,关于重整军备他已经思索很久了,苦于无良策应对。说完无奈地摇起了头。
“臣所言的重整军备的意思,是采取精兵策略。”楼庳解释着,提了一个设想:“想当年的魏武卒,曾败十倍于己的秦军,创造了步军事奇迹。我们可否恢复当年的魏武卒?”
姬遫叹了一口气,头摇得如拨浪鼓,哀叹道:“唉,魏武卒不是现在的魏国所养得起的。一个魏武卒,除了解除与奴隶主的附庸关系给他自由身,还要给他百亩的土地,免除全家的徭役和田宅税。如果有战功,还能获得爵位——成本太高,与秦锐士的成本不可比。秦锐士是凭军功拿奖励,立功一次奖励一次,代价小多了。退一步,即便魏国仿效秦国,税赋也负担不起……”
“另外还有训练问题。”石颇听姬遫这么说,也忍不住接话道:“臣听说,一个魏武卒要形成战斗力,对他们的训练至少要五到十年……时不待魏哦。”
“是啊。”姬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楼庳瞅着姬遫道,无奈地道:“可是,魏国如要图霸,这条道非走不可。”
姬遫沮丧地再次摇头:“谈何容易?照魏国现在实力,恢复魏武卒是穷兵黩武,只会加速魏国的衰败。现在要做的,是怎么恢复当年给魏武卒免去的税赋,为国家增加收入……”
“可是,这样做,岂不是失信当年对魏武卒的承诺?”石颇很惊愕姬遫这个说法,反对的意味浓厚。
“所以孤也很头疼……”姬遫忐忑地道。
楼庳见状,有提议道:“可是臣以为,如果魏国不走强军这条路,只能是被别国蚕食。臣想,既然,恢复魏武卒不行,秦锐士也没法仿效,那就干脆学义渠吧,搞一个藏兵与民。军人平时种地,战时打仗……”
“这样能行吗?义渠人出门都骑马,人人会骑射,有这样做的基础。”姬遫疑惑地瞅着楼庳,对这个提议是一脸的疑窦:“魏国也这么藏兵于民的话,当兵的还有战斗力么?当兵吃粮,让他们去种地,这训练岂不就耽搁了?没有训练有素的军队,魏国怎么生存下去呢?”
说着,他又摇了摇头。显然,他对军队还是非常了解的。
“也不是说就不训练了,有空闲的时候去种田,训练种田两不误……”楼庳见姬遫不赞同藏兵于民的主张,立即后退了一步,笑着解释道:“这样就可以少花很多银子了。”
楼庳是看魏国的财力不济才提出这样的建议吧?但是,省钱也不是这样省的。姬遫一脸无奈地摇头,肃穆地道:“关系到国家存亡,养军的这点银子是必须从税赋里拿的。麻烦的是,就是这点银子,已经导致了目前的高税赋……怎么改?难啊!”
“既然是这样,臣倒是有一个安国之策。”楼庳严肃地道:“殿下列举了魏国在地理上面临的困境,军队不得不保持双份,导致高企的税赋不能减、经济又得不到发展。臣认为,导致魏国陷入这个困境的主要原因,是受到来自秦国的威胁。之所以面临这样的威胁,主要是秦国要东进,魏国却是横亘在他面前的饶不过去的障碍,他是一定要进攻魏国的,魏国是为各诸侯做了挡箭牌啊!”
姬遫连连点头,这是事实,也是很无奈的事情,谁让魏国是秦国的邻居呢?躲不开啊!
“既然魏国实力不济,无力抗拒秦国,何不不再为东方强国做挡箭牌?”楼庳斩钉截铁地道。
姬遫笑了起来,这当然是好。他一直在骑墙观望,不也是不想为他人做挡箭牌吗?陡然有了好奇,楼庳能拿出什么样的妙策呢?
“太行山天险一直是韩国阻断魏国东西联通的利器。如果魏国放弃西部地区,把人口全部迁往东部,着力向南部地区发展,蚕食楚国的地盘呢?”楼庳说出了关键点。
“什么?”姬遫听了大吃一惊,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放弃西部地区?”
“是的。这么一来,魏国就能将太行山这个天险据为魏国的利器,藏身于韩国之后后,让韩国去面对秦国,成为魏国的挡箭牌。”
原来是这么一个安国之策。从魏国休息养生来说,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可是,西部是魏国的传统的地盘,放弃西部,父王能答应么?
他沉默了。
“当然啦,实施这个策略也是要仔细算计的,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眼瞅姬遫陷入了思考,楼庳也缓了一下语气,拾起了姬遫先前的话题:“要减低税赋,发展经济,只能缩小战线,避开秦国这个强敌,让百姓有个休养生息的机会。而且税赋居高不下,也有诸多的其他因素,并不是太子殿下说的那样,都用在了军备上。魏国必须采取改革措施,否则,朝廷养了太多的废物会越来越多,敕封贵族,更是丢了很大一块税收……这样下去,百姓除了做土匪恐怕也是死路一条……”
这个问题触动了姬遫,他为难地道:“这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若要对他们动刀,可是要伤筋动骨的……”
“肯定会伤筋动骨。可是,殿下,时不待我啊。”楼庳顺势拱火道:“其他不说,如果田地都被王公贵族占去了,朝廷的税赋从哪里来?而他们就会强大到能与朝廷分庭抗礼,就像周天子面临天下豪杰雄起一样。臣担心,重箭被土匪劫走只是一个幌子,就怕持重箭的人来自宫廷某股势力。联系王宫的流言蜚语,断殿下后代的意图明显。说实在的,我怀疑,郁郅夏季牧场被袭击是魏国某个君、或某个公子干的。他们吃饱了撑的开始干预宫廷的事情了。这就是王公贵族势力野心膨胀的表现啊。”
“这……先生就这么肯定袭击夏季牧场不是秦国的阴谋,而是来自魏国内部的袭击呢?”从税赋问题一下子转到了姬遫极力避开的袭击翟婵母子事情,跳跃很大,姬遫有点懵了。
楼庳解释道:“原来臣也就是有疑窦。但是,发现重箭来自魏国以后,臣确定,这一定是来自魏国的阴谋。现在重箭的线索又断了,无疑证明,他们是冲殿下来的。”
他感觉,有必要着重提醒姬遫来自这方面的威胁。翟婵受到来自魏国某股势力的袭击,为什么姬遫就不会受到这样的袭击呢?
姬遫惊愕过后,讪讪地装糊涂道:“可是,孤想来思去,就是想不通有哪个家伙会有如此大的野心……”
“从他能迅速地掩盖重箭露出的马脚看,这个人在大梁城中有相当大的根基,耳目众多。否则不可能这么迅速地得到情报,掩盖痕迹。臣判断,这个人也是在魏国有很大能量的人。殿下,我看现在社稷有不稳迹象,不能不小心哦。”
“这是自然。”姬遫点点头,瞅着楼庳道:“那,孤可以将先生推荐给父王,承担起魏国改革的大任呢?”
“那是臣的荣幸。”楼庳感激地作揖。随后道:“但是,臣这几年身体大不如前,这一年来,臣名义上在冠云山达鹤堂探索黑厚学,实际上大多数日子是躺在榻上喝煎药,做学问的日子屈指可数。改革的事情关系魏国的未来,臣不敢耽搁啊,还是请殿下另请高人吧?”
“遗憾。”想想改革确实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既劳心又费神,姬遫瞅着他年轻轻的就一头花白头发无奈地嘟囔了一句。
“殿下,臣以为,这事,或许可以请祀夫先生主持的。”石颇提议道。
姬遫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对楼庳道:“祀夫是孤的老师,虽然在对待纵横策略上与孤意见相左。但是,在处理国内其他事情方面却深得孤心。只是他现在回老家丁忧去了。先生,孤是不是建议父王将他召回朝廷,让他来住持改革大局?”
“既然是丁忧,你的老师不一定愿意回来。”楼庳皱眉道:“但是,殿下千万不能等,还是着眼百官,马上着手稳定工作,加强对军队、禁卫军、郡县的控制,防患于未然。”
“好,孤这就写奏疏,请父王立刻采取行动。”楼庳的这个建议切合时宜,深得姬遫共鸣,他即刻允诺,扭头道:“来呀,笔墨伺候。”
“诺。”有太监应道,很快端上了笔、碳水和一叠方块白绢帛。
姬遫取了一块白丝帛放平在条案上,蘸墨写了起来。
看着姬遫写奏疏,楼庳问石颇道:“石将军,从夏季牧场被袭击情况分析,如果袭击成功,你认为谁将是最大的得益者?”
石颇一头雾水,道:“臣看不出谁是得益者。殿下还没有登基,即使成功,也断不了殿下的后,更不能断了殿下继承大位……”
楼庳装着很忧郁地神情继续挑唆道:“这就是危险所在啊,他们下一个目标或许就要冲殿下来了……”
在写奏疏的姬遫吃了一惊,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石颇听明白了楼庳的意思,“嚯”地挺起了身,很是紧张地反问道:“他们敢么?”
“这是必然的。”楼庳坚定地点点头,不容置否地道:“所以,我们必须从这个角度去观察、分析,找出这个袭击者。从收益方看,谁将会是最大收益者?”
姬遫心里打起了鼓。他不愿意将矛头对准母后。可是,这可是关系到自己性命的问题,他不能不回应。
无奈,姬遫只得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思索着道:“如果是这样……一旦他们杀了孤……孤没有兄弟,父王只能让孤的儿子姬圉继位。姬圉年纪尚小,只有緈王后垂帘听政了……从这一点分析,得益者只能是孤的舅舅赤山君緈濑。可是,长期以来一直镇守蒲阪关,恪守职责,一直很本分,从来就没有非分的话和出格的行为,说是他们有野心,就是打死孤,孤都不信……”
楼庳笑了起来,道:“但愿殿下的判断是正确的。就是怕事与愿违,殿下还是要小心防备的。那个人敢在义渠开杀戒,目的除了翟婵和孩子,也有挑唆魏国与秦国关系的目的。所以,他一定会冲殿下下手的,殿下一定要小心哦,千万不能疏或大意。”
“先生分析的有道理。”石颇插话道:“春节以后,就有人以勾践剑为诱饵刺杀殿下,好在有惊无险,被我们反杀了……”
“什么?”楼庳吃了一惊,这次震惊是真的,原来真的有人下手刺杀姬遫了?他瞅着姬遫忐忑地道:“殿下,这个信号非同小可哦,说明已经有人在采取行动了,在这里刺杀殿下,在夏季牧场剿灭翟婵母子,显然在下一盘大旗,是在演一出城头变幻大王旗啊!”
姬遫沉默了,楼庳的担忧显然很迫切。但是,事情并不是很迫切,已经发生过的凶杀不可能重发生一次。平白无故地将目标锁定在舅舅身上,很容易引起魏国政局不稳,是不可取的。还是要先稳住大局,慢慢图之吧,他叹了一口气。
“当然,也不是说危机就在眼前了。”楼庳看姬遫对自己的话并没有假意关注的意思,似乎并不在意,感觉自己的语气有点紧张过分,于是挤出了笑意,以缓和一下气氛。
姬遫没有理会楼庳打圆场的话,魏国的策略真的要做必要的调整了。
“我没有故弄玄虚的意思。不过是提醒殿下,绝对不能疏忽大意,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看姬遫犹豫不决的神情,楼庳怀疑姬遫误会自己的话,忍不住解释了起来。
“呵,这么多小心啊。”姬遫听楼庳这么说,他察觉到了楼庳的担心,笑了起来:“放心,先生,孤会小心的。”
“臣也会加倍小心,守护殿下的。”石颇表态道。
楼庳肃穆地道:“说起来,义渠虽然没有继任者的问题,国君身体强壮,两个幼子年岁太小。但是,臣听说义渠君和他的弟弟除了崇武,除了喜欢女人,就是醉心于喝酒……”
“可惜,义渠离我们魏国太远。”姬遫楞了一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