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婵冷静了下来,心里琢磨起杀手的意图。
看情景,杀手是不可能杀进院子里来的,他应该清楚翟家院子里的状况,或许还清楚这儿有魏国御林军将士护卫,不然不会留信警告自己。不然,他们围着翟家院子,突如其来地一阵乱箭射进院子,烟熏火燎,窑洞里根本就藏不住人,早就死了,自己死活难说了。
她对林总兵在院子里的防卫安排,很是不屑,因为根本就不会起作用。
显然,自己身怀六甲,是不可能远行的,杀手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应该不担心自己会远遁。反过来,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最怕途中有意外了,即便杀手途中没有动手,也难保自己能到目的地。
那么,杀手射杀家丁的意图何在?
她怀疑是杀手在恐吓自己。因为,他一旦在郁郅城动手,动静很大,马上就会被城里人发觉,反而会被砍杀,那怕逃脱了也会引起郁郅城里的人警惕,今后再想下手就难了,如此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他们目的不是要杀自己,而是要把自己驱赶出这个院子。
如果是这样,他们一定在郁郅城外埋下了伏兵。
只是,翟婵担心自己会就此陷在郁郅城,落入两难境地,留不能留,走不能走。
毕氏和卢巫师说,惊恐的精神状态会导致腹中婴儿出问题。问题是,困在这儿,能不受惊扰么?
忽然醒悟,这些个杀手的背后也是有高手在指点,他们算准了她大致的临产期,就是要用恐吓、威逼的精神手段摧残她腹中的孩子。
想明白了,翟婵没了害怕。但是,她不想透露自己离开王宫的原因,推脱道:“回王宫太遥远了,而且一路颠簸,我眼看就要到预产期了,万一在路上生产就麻烦了。所以,回王宫这条道就别想了。”
翟拓、林总兵懵逼了,面面相觑。
翟婵摇头,道:“可我也不想在这里生孩子,有杀手在,我心神不宁。这样,我们去于白山我们家的夏季牧场。那儿离这里不远,而且外人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家在那儿有院子,很隐蔽,也很清静。哥,你先将粮油食品藏在马车里,然后假装回魏国王宫,到时候虚晃一枪,一定可以甩了杀手的……”
林总兵很犹豫:“义渠是全民皆兵的地方,杀手是不敢明目张胆在城里动手的。所以,这个时候宜静不宜动,我们守在院子里,杀手就对娘娘无可奈何。如果出去,反而有危险……”
翟婵点点头,林总兵这个说法是正确的。但是,他一个老爷们根本就不懂得恐吓对一个孕妇的杀伤力。
保不住孩子,她宁可去死……
她瞅着总兵道:“你说得对。从这封信看,写信人知道我有你们这些御林军和家丁保护,不能奈我如何;而且我家又在郁郅城里,一旦惊动邻里他们也小命难逃。可是,他们是一定要杀我的,对吧?所以,他们一定藏身在某个地方窥视我,等我们的守卫露出破绽的时候出手杀我……”
林总兵不服气,道:“我们不可能有破绽的……”
翟婵笑了,道:“我信你们都尽责尽忠的人。但是,你们是人不是神,一直处于紧张戒备状态下,时间一长,难免会疲惫。他们已经算准了这一点。
你看这封信的口吻,这么肆无忌惮、张扬跋扈,好像能随时要了我的命似的。其实目的,就是对我进行恐吓,让我以为只有这儿才是最安全的,好让我龟缩在郁郅城里……”
翟拓不屑地道:“他们就是虚张声势……”
林总兵醒悟:“没错,就是虚张声势。”
翟婵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我自幼习武,熟读兵书,这些谋算我能看不出来?实在是我身子不方便,就不与他们斗了。我去夏季牧场,正好可以躲清静,顺带这在那儿生孩子。也避避免家里带来血光之灾……”
“说什么呢?”翟拓不高兴地道:“妹子,你怀的是太子骨血,怎么是血光之灾呢?”
林总兵却钦佩地道:“娘娘英明。”
“怎么英明?”翟拓很不满地瞪眼问道。
“离开这儿,至少摆脱了杀手视线,他们再也找不到娘娘。毕竟,娘娘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林总兵解释道。
翟拓无语。
翟婵一锤定音地决定了:“哥,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就去安排吧。我们明天早上行动。今晚就把粮油、柴禾装上马车全部带走。对,你再给我找一个接生婆……”
“如果是这样,还不如晚上就行动,趁着黑夜赶去于白山,神不知鬼不觉。”林总兵插话道。
翟婵摇头:“黑夜行动有好的一面,却很难察觉跟踪的人。林总兵,明天你多安排几队兄弟分别出院子,一队跟着一队,发现有人盯着前面小队的人,立刻就把他们给杀了……嗯,这样,今晚你就把一部分兄弟们散出去,三人一队,明天天亮前隐蔽在院子周围候着,家丁的马车出了院子以后他们就逐一出发,悄悄紧盯马车后面,发现跟跟踪马车的人就把他杀了。注意,他们也要防止被人跟踪,绝不能让杀手发现我在于白山的夏季牧场落脚点。”
林总兵点头道:“诺。”
翟婵接着吩咐翟拓道:“哥,你明天一早就安排好家丁出郁郅城去,就说要东渡西河往魏国河东郡去。出郁郅城三十里再往回走,别让家丁知道我去了夏季牧场。”
“家丁是疑兵,是让那些杀手以为你回魏国了么?”翟拓醒悟道。
翟婵笑了,道:“就是这个意思。还有问题么?没了就快准备去吧。”
当天晚上,接生婆就住进了翟家。
翌日早上,五辆马车在不同的时点出了翟家院子,出郁郅城去了。
太阳高高地升起,是一个晴天。翟婵与毕氏、接生婆和丫鬟分乘两辆马车出了翟家院子。
在街上转了几圈。
风吹起了雪,漫天飞舞,街上的人却不少,都在准备过年的东西,熙熙攘攘的,没法查觉是否被人跟踪。想其他马车都是清早就出院子的,应该把杀手的目光吸引走了吧?翟婵指挥马车出了郁郅城北门,径直往于白山而去。
于白山称为山,实际上是丘陵。但是,山梁沟壑纵横其间。现在还是天寒地冻的,一眼望去白山黑水。马车踏踏地走着,前后都没有行人或马的踪影。
翟婵忐忑的心安了下来,总算摆脱杀手的魔爪了。
翻过了一个山包,穿过一片大树林,再翻过一个山包从一片大林子边上走过就可以到达夏季牧场了。
“娘娘,后面好像有马赶上来了。”马夫是御林军的卫士,他朝车厢里喊了一声。
翟婵掀起车厢后的棉帘朝外望了一眼,果然,有五匹马朝他们追来了。
但是,他们不是御林军卫士,也不是自家家丁,是陌生的武夫。
她的心狂跳起来。显然,早上下套劫杀凶手的行动全部都失败了,追来的人应该就是那些杀手。麻烦的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回郁郅城自家院子,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快,快跑!”她惊恐地朝马夫喊道。她知道马车绝对跑不过一匹马。但是,在危急之下,她只能这么喊了。
“驾!驾!”马夫察觉到了危险,他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挥起马鞭大声喝叱着马朝前狂奔。
后面追击的人是一人一马,追跑的速度极快,很快就追近了距离。马上的武夫手里握着躬,马车眼看进入了弓箭射程,他们张弓搭箭地吆喝着,让翟婵他们停车。
卫士对吆喝声置若罔闻,催着马车往前狂奔。
翟婵通过车窗观察了一下四周,全是白皑皑的荒野,别说卫士了,连一个百姓的身影都没有。显然,她的以假乱真的出城计划彻底失败了,非但没有引开杀手,还弄丢了自己的卫士,成了别人的猎物。
她的心悬了起来。
马夫没有理睬武士的喝喊,反而更死命地抽打起马屁股,催马向前狂奔。
不约而同,马夫将两辆马车相互靠近,并肩往前狂奔,以阻止后面的人马超越马车。
但是,这明显是徒劳的。武夫的马速度更快,他们从原野两边飞快包抄过来。
好在已经到了大树林边上,道的两旁一边是沟壑,一边是树木,两辆马车率先进入土路,卡住了位置。武夫们收起了弓箭,手握着长剑跟在马车后面狂追,眼看就要撵上马车了。
翟婵已身怀六甲,无法采取行动。眼睁睁地看着后面马“踏踏”地追来,看着车厢里惶恐的女人,她只能徒叹奈何,眼里流出了绝望的泪水。
就在这时候,忽然一阵马嘶鸣声响起,后面武夫的马一个个栽倒在地,武夫也倒栽葱似的随马掀翻在地,顿时马嘶人喊,哀嚎声一片。接着,在道旁的沟里、树木后面冲出了一伙人,他们不是用刀就是用戟朝武夫一阵猛砍、猛扎。霎时间鲜血四溅,转眼间,武夫就成了一堆血淋淋的死肉。
疑惑车厢外传来的惨叫声,翟婵掀起车厢后的窗帘看了一眼,立刻欣慰地笑了起来。
那些杀尾随翟蝉武夫的人,正是林总兵的卫队和自家的家丁。
翟婵很是意外,他们怎么就来这儿埋伏了呢?
很快,林总兵和翟拓来到翟婵跟前。
原来,早上他们跟上了从翟家院子出来的马车,远远地尾随着,想找出跟踪马车的人。但是,街上行人很多,来来往往的,根本就没有办法辨别谁在跟踪。
没有办法,他们只能根据约定,在进于白山的土道上等翟婵她们到来。
稍后,翟拓也带人赶到进于白山的道口。
他遇到的情况与林总兵一样。临近过年,道上的马、马车和行人太多,根本没法确认谁是跟踪的。
但是,林总兵发现了一个现象,通往山里的土道几乎没有人影,放眼望去,白山黑水一目了然,没有一匹马、一个行人。
他灵机一动,对翟拓道:“翟将军,这儿视野开阔,我想,那些跟踪我们的人是一定不会跟上来的,一定躲在什么地方窥视我们。既然这儿是进山的必经之路,一会娘娘肯定要从这儿过,那些杀手也一定会尾随她们过来。我们不如迅速前行,摆脱他们的监视后埋伏起来,等他们尾随娘娘过来的时候,一举杀光他们。”
翟拓很赞成他的想法,道:“好,就这么办。我对这儿很熟悉,知道一个适合布绊马索的地方,你们随我来。”
他们上了马车,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把可能的跟踪者甩了。接着翻过了一个大山坡,在大林子外面下车,马车则继续前行,往夏季牧场赶去。他们抹去了地上车轱辘印子,布下了绊马索,在林子边和沟下埋伏起来。
果然,在关键的时候,他们出手了,一举杀光了那些武夫。
翟婵看了看那些武夫的尸体,林总兵说他们的兵器与魏国的不一样,说明他们不是来自緈王后的指派,她的心才略安。
但是她很开心,今天这一出峰回路转,逢凶化吉的大戏,演的真够刺激的。
埋了尸体,他们继续往夏季牧场而去。
翟家在夏季牧场有一个院子,黄土坯院墙,土坯茅草房,附近也有几家同样的院子,现在全部是空关的,有足够的房间安置卫队士兵和家丁。
他们从马车上卸下了粮草等生活用具,安顿了下来,就此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很快,新年来了,翟婵马上就要进入临产期了,禁不住,她想念起太子姬遫,他搞定緈王后了么?
如果一切顺利,产后她将携孩子回归王宫。但是,想起緈王后的冷酷,她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