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殿下……”单颖小心地瞅着姬遫道:“緈王后已经下懿旨让禁卫军调查楼庳和翟婵的情况,是不是在入宫前就已经有了身孕?很明显,王后也怀疑翟婵肚子里怀的不是姬家的骨血……”
“滚你的。”姬遫不等他说完,上前一步一脚踹翻了他,怒道:“你个混账的东西,这么一个谎言都听不出来么?我看你想干涉孤的后宫吧?”
“臣不敢。”单颖慌忙起身拱手作揖道。
“那还等着干嘛?去,让你的禁卫军冲过去,把那些聚集的家伙都打散了,将那些跳得最高的家伙抓几个起来,好好审一审,看看是哪国的细作散布的谣言!以后,谁再敢妖言惑众,胡诌这事,一律当细作看待,给孤立马砍了!”姬遫咬牙切齿,露出了霸道的凶恶。瞥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道:“都下去吧。”
“诺。”他们作揖答应着,一起退了出去。
阴风骤起,来得突然。但是,一定是事出有因。母后和自己的夫人卷进来不说,朝官的呼应也很蹊跷、诡异。
他烦躁地在大殿踱起方步。
显然,有人看翟婵不顺眼,针对翟婵刮起了这股妖风。这人下手很黑,他应该是与自己走得很近的人。不然,不会知晓翟婵曾假冒是楼庳的小妾。想到这一点,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翟婵逃过了这次陷害,还能逃脱下次的算计么?
心神不宁,又回了房间,就听翟婵惊颤地的朝他问道:“太子,怎么有这么多人针对奴妾啊?奴妾没有得罪过他们吧?”
显然,她也听见了姬遫刚才的雷霆之怒。
“不,你得罪他们了。”姬遫故作轻松开起了玩笑,道:“你怀上了孤人的骨肉,让孤再次开枝散叶,打破了某些人母凭子贵,在后宫呼风唤雨的作威作福的惬意日子,孤的那些夫人能不失望么?肯定得罪他们了,是犯了众怒啊!”
翟婵肿胀的脸露出了笑意。可是,笑扯动了脸上的伤,疼痛让她“嘶”地一下收起了笑脸,她蹙眉,无比担忧地道:“可是,如果王后不认这个孩子,恐怕也很麻烦。”她努力睁开被打肿的眼睛,凄凄地看着姬遫道:“太子你快拿个主意啊。”
“你别急,孤总归有办法对付的。你先治疗吧。”看卢巫师拿着药等与两个宫女又进了房间,他嘟囔着,回殿堂去了。
跪坐在蒲团上,细细地琢磨起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感觉这个貌似针对翟婵的阴谋更可能是冲自己来的。
他内心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他已经向父王禀告过翟婵怀了自己的孩子,朝廷士大夫奏疏大王,要求将翟婵逐出王宫的请求,父王根本就不会答应。王后今天的表现就是狐假虎威,虚张声势罢了。
关键是前些日子自己刚刚遭遇过一次刺杀。现在,宫里又刮起流言蜚语,目标直指自己的宠妾。显然是一招失败后祭出的第二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浓烈。
自己已然成了细作谋害的目标?
他的心禁不住惊悸了一下,感觉这个针对自己子嗣的阴谋实在太阴险,冲着姬家的子嗣下手,还真是抵住了自己的软肋。这样的话,自己那还有心思应对各诸侯的阴谋诡计?更无从拿出应对措施了。
麻烦的是这个背后推手在王宫里的能量很大,应该是蛰伏在自己身边的细作。
不管这个细作来自哪个国家,对自己的威胁是致命的。
想到这里,他吩咐门边站着的太监道:“把矶锐叫来。”
“诺。”太监去了。
他搓着双手焦虑地在殿里转了好几圈,要破这个困局就必须挖出这个细作。问题是刺杀案已经发生好几天了,矶锐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一点眉目,说明案子搁浅了。
看着地上被打翻一地的竹简,他一面继续思索着,一面默默地将它们一根根地捡了起来。
脑子忽然里有了一个想法,如果把翟婵藏匿起来,这个细作就没了要挟自己的资本,岂不威胁不了自己了么?对,要设法把翟婵藏在一个细作不容易察觉的地方。可是,王宫是王后的地盘……那就让翟婵离开王宫?
似乎也不妥,翟婵怀着姬家骨血,父王能应允她离开王宫么?弄不好会引发一场腥风血雨。
唉,她的走与留都是一件很窝心的事情。
很烦,随手抽了几根竹简细细地看了一眼。
这些是王宫贵族和士大夫们呈给父王的谏疏,多指责楼庳不是东西,包藏祸心,把翟婵这样一个妖女献给太子,暗度陈仓,是篡夺姬家的江山社稷,必须立刻杀掉翟婵,杀掉楼庳……杀无赦!
他们的矛头直指楼庳,是要剪去自己的羽翼啊。似乎竹简上的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姬遫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又拿起了其他的竹简,也是宫廷朝官们的谏书。与其他谏疏一样,这些谏疏大都是讽谏太子拿一个结过婚的女人当宝贝,拣到碗里的就是菜,玷污了姬家的血脉,必须杀了翟婵。
而竹简中就有这样一枚谏疏,是赤山君緈濑上疏的。緈濑肩负镇守蒲阪关的重任。可是,前不久,蒲阪关被秦军占了,他侥幸逃回大梁,把襄王气得够呛。现在,他竟然也来凑热闹,表达了很担忧姬家血统遭到玷污,担心江山社稷被人篡夺了。他愿意出头为姬家除去楼庳、翟婵一伙。
姬遫很纳闷,緈濑是自己的亲舅舅,被父王封爵赤山君,他不想方设法收复蒲阪关,反而狗逮耗子担忧起王宫血统?看来他的手伸得够长的,安的什么心?
且不说这些流言蜚语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就眼前的竹简分析,翟婵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已经危在旦夕,必须及早出宫去了。
“矶锐到。”门外有喊声。
“进来吧。”他答道。
紧接着棉帘掀起,宦官矶锐进门,朝他躬腰作揖:“奴才矶锐叩见少主子。”
“矶锐,刺杀案的调查有眉目了吗?”他抬头瞅着矶锐,一脸的凝重。
矶锐作揖达道:“回少主,奴才派人潜伏在古玩铺周围,想抓住来古玩铺联系的人。但是,除了抓住几个古玩贩子,没有抓到可疑的人。所以,奴才判断,这个古玩铺人家已经被废弃了。另外,奴才扒了那个杀手和古玩铺掌柜身上的所有衣服,将他们的身体、衣服一寸一寸地检查了一遍,与普通魏国人的梳洗、穿着并无二致。但是,那个杀手束发的发簪是用白玉做的,不是普通人所能用的。就发簪上部张扬不羁的造型和空白处的网格纹饰,奴才问了制玉人,说是典型的楚国发簪。所以,奴才判断,杀手是个楚国人。”
“楚国人?”姬遫很惊愕,楚国什么时候开始与魏国死磕上了?
“是的。”矶锐继续说道:“但是,诡异的是,在那个掌柜的祭祀房里,奴才发现了一个青铜油灯,灯的柱子边蹲着一个武士,手拿弓箭。那个箭的箭头形状与秦国所用的三角箭头完全一致。所用,奴才判断,这个油灯来自秦国。所以,这个掌柜说是魏国人实际上应该是秦国人。”
姬遫心头有点怀疑矶锐的判断,现在秦国与魏国关系不错,甚至归还了攻占了的蒲阪城,怎么会派人刺杀自己呢?听矶锐不吱声了,抬头道:“你继续说。”
“诺。”矶锐答应着继续道:“草民人家都是用陶灯,这个掌柜能用青铜灯,应该是贵族。奴才有一个想法,想去咸阳,想通过青铜油灯这个线索,查一查这个人的身份……”
姬遫明白了,对调查进展很满意,点头道:“孤知道了,你去吧,有了眉目,速告诉孤。另外,王宫里最近的流言蜚语漫天飞,你给孤悄悄地查一查,这个流言蜚语是从哪里流出来的?涉及到哪些人?尽快一点。”
“诺。”矶锐作揖道。
“去吧。”
矶锐鞠躬作揖离开了。
瞅着他离开,姬遫摊开竹简扫了一眼,望着竹简上楼庳两字,他忽然灵机一动。还是问一问楼庳吧,看他有什么好主意?
姬遫想到这里他扭头,看了一眼殿门上的棉帘,吩咐门边上站着的小太监道:“将楼庳先生请来。”
“诺。”小太监去了。
姬遫很欣赏楼庳,他是达鹤堂的高手,足智多谋,楼庳应该有办法破解这个困局,他信任楼庳。
宫廷里的祭祀乐声隐约传来,习惯于乐声的人们并没有往心里去,反而觉得是一种心灵安慰,这至少表明,襄王还是很努力地在为江山社稷操劳。
太监奉姬遫的旨意匆匆来到东宫大殿底层,穿过回廊,掀起柱间悬挂的帷幔走进敞厅。偌大的厅里放着许多条案和蒲团,一些人盘坐在那儿闲聊。楼庳也坐在那里,低头思索着什么。
小太监朝他躬腰作揖,道:“楼庳先生,太子殿下有请。”
“是太子召我去么?”楼庳似乎刚醒悟,太监在对他说话。
太监作揖,不解地瞅着楼庳,纳闷他怎么有这样的问题?这里是东宫,作为门客被召见是很平常稀松的事情,心里嘀咕,嘴里答道:“是的,太子正在等先生前去。”
“哦。”楼庳应了一声,慢慢地起身,又问太监道:“没有说什么事么?”
“不清楚。就是让奴才来召你觐见。”他更惊诧了,太子召见,去就是了,有问什么事的?这个人有点不识抬举。
太监不满地瞥了楼庳一眼,扭头朝敞厅外走去。楼庳见他走了,无奈地跟随着他往外面去。出了敞厅,上了台阶,他好奇地问太监道:“刚才大殿外面喧嚣了一阵,像是赤山君在咆哮。发生什么事了么?”
“赤山君?他没来啊,是緈王后来了。她很愤怒,指责翟婵娘娘……谎称怀了少主子的骨血,让厉公公狠狠地打她一顿板子……”太监边走边惶惶地解释,最后道:“差点就打死了,很恐惧。”
“哦。”楼庳嗯了一声。
他原本是义渠的一个商人,机缘巧合之下与石颇相识,通过石颇的介绍成了姬遫的门客。姬遫与他有过一次长谈,聊起魏国的纵横之策,他依据魏国这几年的策略走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骑墙观察,跟风随大流。虽然这与以祀夫为首的朝官士大夫看法相左,姬遫却对他很是刮目相看。因为这契合魏国目前的实力地位,契合父王的处事哲学。
从此,他的意见颇受太子重视。
“楼庳先生到。”太监喊道。
“快请进。”焦虑的姬遫听到殿外传太监通,急切地让楼庳进了大殿。
棉帘被掀起,阳光一闪,楼庳显圣一般地出现在殿堂里。他脸色白皙,木讷地走近姬遫,机械地朝他躬腰作揖,等待太子发话。
姬遫见楼庳精神萎靡,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很纳闷,楼庳今天怎么这么拖拖拉拉地才到?瞅了他一眼,姬遫楞了一下,天没有下雨,先生的额头却是湿的,是……急出来的?他纳闷,什么事把先生急成了这个样子?
“先生怎么了?一头的汗?”姬遫疑惑地瞅着他问道。
“嗯?”楼庳懵逼了一会,讪讪地解释道:“太子殿下召见,急着赶过来,台阶迈得急了些……”
楼庳作为太子府的门客,在东宫大殿底层敞厅有固定位子,距离太子正殿也就是几个台阶的距离,既然急,怎么才到呢?再说,就这几个台阶,竟然出了这么多的汗。看来,做学问的人身体素质太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