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有点沮丧,看起来,短时间内自己是无法洗脱嫌疑出诊所了。
事实上,这个嫌疑确实也很难洗去。他想好了,反正已经知道了那把钥匙的秘密,与其一直被软禁在诊所,还不如一跑了之,只要把义渠反秦联盟内有鼹鼠的消息告诉狄艽,他就算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至于嫌疑不嫌疑的他根本就无所谓,没法呆在太子府就回安邑去,带着白莹去仙鹤山,重新修道去。
嗯,去找贾婵也不错,借助她的交际能力,自己或可以在咸阳混个一官半职吧?
眼下,还是先设法逃出诊所,把义渠反秦联盟里有鼹鼠的情报送出去再说。
范彝对他还算客气,把他送回诊所病房,用镣铐把他锁在了病房窗棂上后,就离开了病房,去了诊所的一个书亭,向楼庳汇报情况去了。
他对子青的甄别行动,是受楼庳的委托进行的。
楼庳对子青在光狼城的表现很困惑,他奋不顾身勇抓千面人的举动,证明他确实是一个合格的秦王卫士。而且在光狼城行动期间还嗅出了斥候营中藏有奸细。
据此,他指示乔诡、藤莉与斥候营的那两个军士一起回了光狼城,对穆二进行了审问。
乔诡对穆二并没有手下留情,为了撇清穆二与自己的关系,他下令对穆二进行了严酷的拷打,逼他吐出了实情,他确实掩盖了自己被赵军俘虏过。所以,子青的嗅觉是敏锐的,功不可没。
但是,他身上存在的疑点也是明显的,竟然在诊所病房里烧毁记事丝帛。说明他是在事态很紧急情况下做出的无奈选择。是什么紧急事态,是被什么人发现了么?
乔诡说了子青的解释,他依然不信。是为了追求藤莉?这个借口也太牵强了。藤莉这个时候远在千里之外,有必要火烧火燎地急着烧毁记事丝帛么?这里面一定另有秘密。
会是有关他身世的秘密么?他这个长相让他心里充满疑窦。
联想起那个被杀的乧尺,他心头起了忐忑。
必须对子青进行审讯。
但是,鉴于子青的功绩,对他动刑也是不妥当的。再说,他担心一旦动刑会在子青身上留下疤痕,对子青将来参加自己设计的重大行动有很大的影响,万不得已是不能走出这一步的。
他决定委让范彝出面对子青进行一次不露声色的甄别行动。
由于子青在甄别行动结束后不久就随一个姑娘出了诊所,这让楼庳心头有起了疑窦,下令范彝将他抓了回来。
护士叶芹在卫戍军的人走后,来病房看子青,笑道:“子青,听说你是与相好一起出去玩了,怎么就抓回你一个人啊?”
“嗯?”子青楞了一下:“这和谁一起出去有关系么?也要一起抓回来啊?”
“那当然,”叶芹解释道:“一般都是这样,出去一个人,回来一大帮。你那相好是不是先走啦?麻烦了,一会他们一定会追问你相好的落脚点,然后把她逮过来……”
麻烦了,如果是这样,是很出乎自己预料的,自己不可能像以前那么自由活动了,是难以逃出诊所的。
他正想着,病房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是两名卫戍军士兵进了病房。
叶芹赶紧溜了出去。
一个卫戍军士兵上前解开了窗棂上的镣铐,另一个士兵宣布道:“子青,鉴于你无视诊所规定,擅自去诊所外面洗澡吃饭,卫戍军决定关你一个星期禁闭,你收拾一下跟我们走。”
“去哪里啊?”他装着茫然的样子问道。
“卫戍军禁闭室。”士兵冷冷地回答,面无表情。
“禁闭室?”子青楞了一下,他们应该都知道藤莉的身份,是不需要他提供她的下落的。押他去卫戍军是借题发挥啊,是要借着这个理由再次对自己进行审讯?范彝怎么就这么难缠呢?
“走吧。”士兵催促道。
“诺。”出了病房门,子青望了一眼护士值班台,只有叶芹一个人在,整个走廊静悄悄的,她木然看着他们往楼下走去。
黑漆漆的院子里,一辆卫戍军马车停在院门口。看着马车,子青变得心神不宁起来。
他跟着一个卫戍军士兵跨进了马车厢,后面一个士兵“呯”地一下关上门,插上了门栓,上了马车辕驱马朝诊所门外走去。
只是囚车刚刚起步,院子门便被迎面冲进门的一辆马车堵住了,只能停了下来。子青从窗口看了一眼,藤莉正从那辆马车车厢中钻了出来,朝军士嚷嚷要见范彝。
没有办法,军士都知道她与浦宗将军的关系,只能去诊所某一个房间找范彝报告去了。
范彝确实与楼庳在一起。
听了军士的报告,楼庳判断,藤莉是得到了浦宗将军宽恕子青的便函。
看来,子青果真与藤莉好上了。楼庳顿时对子青的怀疑释然了,决定就势解除对子青的软禁。
所以,他让范彝去见藤莉,以给浦宗情面的方式认可浦宗的要求。
见到范彝,藤莉立刻向他递上了浦宗的便函。
范彝看了一下便函,冲车辕上的卫戍军士兵做了一个下压手势。
他开了囚车厢门,站在车厢门前对子青道:“子青,鉴于你出诊所事出有因,虽然违反了军纪,卫戍军浦宗将军决定让你自己好好反省就行了,免除对你的羁押禁闭。所以,你回病房去吧……”
囚车厢里押送子青的卫戍军给他开了铁链,把匕首、照身帖还给了他。
“诺。”他躬腰朝范彝作揖道:“感谢范彝博士的宽宏大量。子青感激不尽。”
“子青理解就行了,职责所在,请多多谅解。”范彝略躬腰致意,又说了一番让子青摸不着头脑的话:“只是,是否能顺利出院就不是卫戍军的权利范围了,要看太子府和诊所的沟通结果。请子青多包涵哦。”
他这是什么意思?太子府与诊所沟通?他是在暗示我什么吗?想法一闪而过,子青再低头作揖道:“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请原谅。”
范彝笑道:“这些事实在不足挂齿,子青真的不用介意的。请下车吧。”
子青下了车,送藤莉来的马车让出了门,范彝上了马车,挥手示意士兵上马车走人。
子青再次低头躬腰:“范彝博士,十分感谢,谢谢您。”
军士赶着马车带着范彝他们离开了诊所。
看着马车离去后,他将视线停在了藤莉身上。
范彝的意思,他已经不追究自己擅自出诊所的过错。但是,他不保证诊所一定会按原计划让自己出院。
子青忽然醒悟。他是在撇清自己与太子府的关系,软禁他到现在,不是卫戍军的决定,是基于协助太子府工作而已。
子青暗暗好笑,自己就是太子府的一个门客,范彝犯得着向自己暗示,撇清自己的责任吗?
对,一定是藤莉通过某个渠道向卫戍军施加了压力。她不是说了,要为自己讨还公道么?还让自己别灰心,说她说到做到呢?
看着藤莉走到自己跟前,他伸手抹去了她头上的汗,躬腰道:“藤莉,你……你让我的心暖洋洋的……”
她笑,握住了子青的手道:“我说过,我不会让我的子青哥哥受委屈的。”
他也笑了,道:“你累坏了吧?唉,都怪我……天很晚了,你快坐马车回去吧。”
“不急的……”
“听话。天晚了,不然我也不放心。再说,或许明天我就能回太子府了。”子青劝道。
“那我走了?”
“走吧。”
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上进了马车厢,马车“踢踢踏踏”地离开了。
她提到了浦宗叔叔,范彝则直言卫戍军浦宗将军决定让自己反省。呵呵,是藤莉告到浦宗将军那里去了。原来浦宗将军是藤莉的靠山啊!难怪范彝一心要撇清自己,是怕得罪自己的上司么?
不过,楼庳可是比浦宗将军的地位高多了,范彝怎么不请示楼庳就直接解除了对自己的拘押了?他不怕得罪楼庳么?楼庳不是还在怀疑自己的身份么?
或者,通过今天吐真剂的甄别,楼庳已经对自己的身份深信不疑了?
这么说,范彝已经向楼庳报告了甄别结果?而且范彝刚才是从诊所内走出来的,难道对自己继续甄别的时候,楼庳就在诊所内?
想到这里,他莫名的有了一丝的喜悦,浦宗的情面不过是楼庳借用的一个虚假说法而已。
看见子青没事地回病房,叶芹很是惊讶,忙不迭失的跟了过来:“子青,你没事啦?哎呀,吓死我了。”
“没事了。”子青躬腰道:“浦宗将军说我是事出有因,让我自己反省就行了。让你担心了,谢谢。”
“你没事就好。”她躬腰回礼,道:“看起来你深受浦宗将军器重哦,竟然对你网开一面。”
“嘿嘿,是我运气好吧。”他不想与她聊这个话题,怕节外生枝。他低头道:“这么多天来一直蒙承你的照顾,太感谢了。”
“子青不必客气。”她躬腰,姿态很低:“子青身为太子府官员,人俊脾气又好,以后请多多关照。”
“那是一定的,如果有机会为叶芹效力,不胜荣幸。”他笑着低头道。
她又一次躬腰。
子青受不了了,笑道:“我们再这般客套下去,我就没法睡觉了。听我的,你转过身去,开步——走。”
她已经六神无主,听着他的口令,出病房回值班台去了。
翌日早上,巫师们开始早上的诊疗后,本闲来到了子青的病房,通知他道:“子青,我们分析了你的身体状态,认为回到你熟悉的工作、生活环境有利于你康复,同意你出院。所以,按计划,你今天就可以离开诊所了。但是,你们太子府乔诡博士一直没有派人来诊所联系,估计是有事耽搁了,所以不会有人来接你,你只能自己回太子府了。”
“我明白了,就自己回太子府吧。”子青朝他躬腰道:“那么多天以来一直蒙你关照,谢谢了。”
“子青不用客气,这都是我们的责任。出去以后,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请即刻回诊所检查,千万不要耽搁。”
“我记住了。谢谢本闲巫师、谢谢各位护士。可惜柳瑀和叶芹没在,请代我想她们俩致谢。谢谢。”他深深地躬腰道。
本闲略略弯了一下腰,出病房去了。
出乎意外,还以为要在诊所呆很长时间,没有想到软禁就这么解除了。看来,自己通过了本闲巫师的甄别测试。
时间还早,刚刚到辰时。子青把碎银子,以及照身帖放在左手袖袋里,然后拎着包袱离开了诊所。
但是,天上乌云滚滚,马上就要下雨了。
回首望了一下周围,很空旷,没有被人跟踪的迹象。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冒雨行动。
要投入到援助狄艽活动中去了,他很亢奋又有些许的恐惧。
如果狄艽能够得到自己的情报,自己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接下来,他就要利用藤莉的关系,设法去找御史所写的历史资料下落,挖出楼庳以往针对魏国宫廷的间谍活动真相。
他打探过了,义渠反秦联盟在洛邑白浪街一带落脚,属于洛邑的东边,是秦国的势力够不到的地方。狄艽洗澡的地方不会距离白浪街很远。应该很容易找到。
但是,子青依然不敢大意,细细地看了一下包袱中的易容品,它们都在。看来这些东西没人在意这些,光狼城的斥候营的人不在意,卫戍军的人也不在意啊。
他在阳胭脂铺买了一面铜镜和一套青色长袍衫,然后拦了一辆马车上去了。
然后他回了自己的寓所,对自己面容进行了精致的易容。
易容后的鼻梁和眉弓丛起,使得眼窝看上去更深;抹上和皮肤色相近的油脂后,贴上了假眉毛;黏上发梢后的胡子很拉杂,嘴唇看上去变薄了许多;假发套改变了头颅的形状和发型,白发增加了岁月感;最后,他脱下蓝色长袍衫塞进了包里,穿上了青色长袍衫。
他已经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外形,成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学者模样的大叔。
然后,他扒下易容,收起了面皮,带着调色油脂出了门。
上了一辆马车出了阳城门,过洛水浮桥往洛邑赶去。
向洛水浮桥上的秦军卫戍军士兵出示了照身帖,坐人力车过了河洛水浮桥。他以要下雨了为借口放下车厢门帘,在车厢里对自己进行了易容。
他用扒下的面皮蘸口水黏在脸上,抹上调色油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