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随楼庳进书亭后,护卫立刻守在了书亭门两侧。
楼庳跪坐下来,随后示意子青也跪坐。
“子青,我听与你同去安邑的护卫说,安邑的县令被火烧死了。”见子青跪坐下,楼庳立刻盯着他的眼睛发问道:“但是,有许多人倒在了卧室内门前。其实,他们只需拉开门栓就可以逃出卧室活下来。你怎么看这事?”
“我也听他们说这事了。我怀疑门在外面被人锁了,推不开。”子青不动声色地瞅着楼庳淡淡地说了自己的判断。
“不,门环上没有被锁,也没被绳子一类的东西缠绕的痕迹。就是门栓没有被拉开,门是不可能被推开的。”楼庳摇头,继续盯着子青的眼睛问道:“如果你是哪个害死县令的人,你会怎么做才会达到这个效果?”
“我与县令无仇无怨,害他干什么?”子青笑了,想了一下,道:“如果门拴没有被抽出,只能是屋里的人没有拉开门栓。这说明,他们没能到达门前就被烟熏倒了。”
“可是,他们就倒在门前,说明他们已经到了门前。”楼庳依然盯着子青眼睛逼问起来。
子青心里一阵忐忑,难道是自己匕首插在门栓上的痕迹被衙役勘查的时候发觉了?
但是,门已经烧得倒下了,已经成了灰烬,是不可能发觉痕迹的,楼庳就是在诈自己。
“是这样啊。”子青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道:“要不然就是门拴已经烧着了,他们怕火烧手,不敢拉栓……然后就被熏倒了,想拉也没法拉了。”
楼庳见他这么说也是无语了,呆呆地瞅着子青。
其实子青很忐忑。
楼庳直截了当地质疑对自己的怀疑,很让他担心在行动中露出了破绽。
那晚他潜入了县令家的院子,悄悄进了睡房。借着屋里灯盏微弱的光亮,见他们一家人在炕上熟睡。县令睡在一张炕柜旁,柜子里堆满了竹简,那灯盏原来是搁在炕柜上。
他悄悄地用灯盏点燃炕上一叠绢帛,然后将灯盏斜放在绢帛边上,造成灯盏不小心倾倒的假象。
然后他退出了屋子,用匕首挑上了门栓,然后紧扎在门拴上。里面的人是不可能拉开门栓逃出来的。
接着,他跃出院墙外,等候火烧起来。
过了一会,屋子里便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了。里面传来了惨叫声,却没有跑出一个人来……很快,绝望声音沉寂了,他重新跃进院子,拔去了匕首,又迅速地窜出院墙。
很快屋顶就烧塌了,传出了一声轰响。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他确信自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切都已经在大火中灰飞烟灭。
他心定了很多,便气定神闲地回瞅着楼庳,等待他的进一步提问。
楼庳瞅了半天,见子青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也只能将问题转向了下一个:“子青,你师傅居住的小院子是谁向房东租下的?”
“这我不清楚。这么多年师傅一直一个人住在安邑,应该是他自己租下的吧?”子青装起了糊涂。
“不,不是你师傅租下的,而是另有其人。”楼庳摇头道:“不然,小院子的房东就不会被谋杀了。”
“什么?房东被谋杀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子青装起吃惊的样子问楼庳道。
楼庳又盯住了子青:“就在你抵达安邑的第二天清晨。”
“可是,大人,我到安邑以后,一直与我师傅呆在小院子里,衙役从来没有上门调查过房东被谋杀的事情。况且,如果是别人租下的,我师傅病死前都没有告诉我这个情况。大人得到的情况是不是有误啊?如果房东是死于谋杀,衙役怎么不上我师傅家来调查呢?”
“本官不清楚衙役为什么没有登门调查。或许他们认为房东是死于意外吧?”楼庳淡淡地瞅着他无奈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然后语气一转,严肃地盯着子青的眼睛道:“但是,他夫人说他早晨醒来嘴里有股恶臭味。这是以前从没有出现过的事情,这才导致他冒着寒冷去水井打水漱口而坠落到井里。这个恶臭,难道你不感觉蹊跷么?换着是你,你会用什么办法让他嘴里产生恶臭?”
“没有办法可想。”子青立即摇起了头,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道:“恶臭应该是他体内出了状况,人为造成恶臭几乎没有可能。”
其实,就是子青人为地在房东口中造成了恶臭。
烧死县令一家后,他即刻赶去了小院子东家所住的院子。
这么一折腾,天已经亮了。好在天凉了,捂在被子里很舒服,街上几乎没有人。
跃进院子后,他用匕首挑开门栓,却见房东夫妻并排躺在炕上。这个时候动手,势必会惊醒房东老婆……正为难之际,他一眼瞥见了在炕下放着的夜壶。他灵机一动,拿起夜壶往房东口鼻处倒了一点,然后出屋子,躲在了院中水井附近的一个小屋子里。
过了一会,估计房东察觉到了自己口鼻中的臭味,连外套也没有穿就来到了水井边,放下水桶从水井里打水。子青趁机窜上去,迅速地从背后抱起了他,将他头冲下地扔进了水井。只听“扑通”一声,他便沉在了水底。
他立刻跃出了院墙,在院门上仔细地听了一下院子里动静:没有开门声,也没有听见他老婆的呼喊声。看来她并没有察觉自己老公掉井里去了。
他立刻回双缈道観去了。
楼庳见子青依旧从容淡定地回答自己的问题,也是没有招数了,便谈起了金巫师的死:“子青,你是第一次去安邑么?”
“是的。”子青点头道。
“哦,没有去街里逛逛么?”
“没有。难得见到师傅一面,就一直陪着师傅了。而且他病了,忙着照顾他熬药喝药。”
楼庳点点头:“说起喝药,你没有陪你师傅去找金巫师看病么?”
“没有。我到师傅家的时候,他已经看过了病,有一大堆药等着熬呐。”
“你难道没有听说么?在你到你师傅家的第二天晚上,金巫师在青楼喝花酒,失足掉进砂卵河淹死了?”楼庳淡淡地介绍后,又紧盯着了子青的双眼:“你就不担心,金巫师再也不能给你师傅看病了?”
“我不知道这事唉。”子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我知道,就不会在那天请与我同回安邑的两位大哥喝酒了。”
谋害金巫师和仵作的行动确实不是他实施的,他以请两个护卫喝酒为由成功地躲避了嫌疑。
但是,他事先为白莹谋划好了行动方案。
他雇了两个邮差分别给金巫师和仵作送口信,一个说金巫师今晚在青楼请吃花酒,一个说仵作今晚在青楼请吃花酒,只是一个约在旁晚,一个约在天黑后,而且是两个不同房间。
仵作听金巫师请吃花酒,屁颠屁颠地赶到了砂卵河边上的青楼,他们错开时辰来到了青楼,见对方未到,就各自先与乐女喝起酒来,不知不觉间酩酊大醉。
其实,仵作与金巫师喝酒的房间不过隔了几个房间门而已,乐女是白莹易容伪装的,她来回穿梭于仵作与金巫师房间之间,劝他们喝下了不少混有迷药的酒水。别看他俩外表还正襟危坐,其实已经成了一个木偶。
随后白莹将金巫师带去了仵作的房间,唤来了两个乐女,吩咐她们道:“我老爷喝多了,你们俩带他们去水榭吹吹风、调调情,随后去房间……”两个女乐以为她是老爷的丫鬟,不疑有他,就各挽起一个男人的胳膊去了水榭。
水榭的围栏很矮,不到人的膝盖高。
趁他们一前一后靠近水榭栏杆的机会,白莹猛推了一把走在后面的金巫师,他一个踉跄地朝前面的仵作撞去。两个女乐还以为金巫师在闹着玩,也装腔作势地想与男人扭捏一番,没曾想竟然被栏杆绊了一下,四个人全部落下了砂卵河。
顿时水中一阵扑腾,两个女乐被青楼里的人拽上了水榭。可是,那两个男人却没了踪影。
白莹趁乱溜走了。
见子青如此假惺惺地说起对金巫师歉意,楼庳只能实话实说了:“其实本官不在意金巫师的生死,而是在意与他一起死了的县衙仵作。”
子青装起了糊涂:“这是为何?”
“因为一个县衙,一个晚上里死了两个人,你不认为很蹊跷么?”
“生死各有天命。”子青一副与自己不相干的样子,淡淡地道:“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命吧?或许里面有其他原因,就请大人原谅在下不敢乱加评说了。”
楼庳实在是无语了,一本正经地道:“子青不要误会,我只是听了两个护卫的介绍心里犯疑,是想与你一起探讨里面的因果关系而已,没有其他的意思。”
“在下明白。子青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有话直说。有冒犯大人的言语,就请大人海涵了。”说着,他朝楼庳躬腰作揖。
楼庳没有办法,也装模作样地向子青作揖,感叹道:“唉,想不到子青好不弄易见到一会师傅,竟然就天人永隔了。你师傅是得什么病走的啊?”
子青冷下脸道:“我师傅自己说是心疼的厉害……”
楼庳只能装作同情的样子点点头。
其实,那是他回到安邑的第四天。
他易容去了安邑卫戍军大营,对值守的军士说:“请告诉赵将军,有人在坟岗挖耿贵的尸体。”
说罢,他便离开了大营门口,去了城外的坟岗。
随后他一边在坟岗挖坑,一边观察着通往安邑城北门道上的情况。
很快,他就看见了两个卫戍军骑着马出现在了道上。他急忙隐藏在了一个坟包后面。
果然是赵将军和他的随员许坡。他们在坟岗下下了马,四处看了一下,便往坟岗上走来。趁他们不备,他立刻用两粒黄豆送了他们的命。
然后他将赵将军的军服扒了下来,换上普通百姓的长袍。接着继续将没有完工的坑又贴着坑的一边往深处斜挖了两尺,将许坡的尸体和赵将军的军服放了进去,填上土夯实后弄平了。从表表看这坑就是一个普通葬坑,根本就看不出已经埋下了一个人。
随后把赵将军马的缰绳系在自己骑的马鞍上,往涑水赶去。
涑水已经没有了行人。他解开了系在马鞍上的缰绳,随后回身向赵将军马的脸面来了一手撒豆成兵。
立刻,马腾起嘶鸣了起来,然后轰然倒地,死了。
回到坟岗,他将赵将军的尸体易容成一个老人的模样,在他脸上抹了一些红色,让死灰色的脸看上去颇有气色。然后将尸体放在马鞍上,自己坐在尸他身后扶着,好似一个老人在他怀里睡着了一般。
然后他催马朝安邑城跑去。
城门的衙役见他带着一个老人入城也没有问什么,直接放行了。
在街道上溜达了好一会,直到天黑了,他才来到衙门街,看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便下马,牵着马嚼子把赵将军的尸体运进了小院子里,让后将放马牵出院子,放它自由了。
回到院子里后他卸下门板,把尸体放在门板上,设置了一个灵堂。
第二天,他去街里雇了一帮哭丧的老娘们,约定好了办丧事的日子,又购买了一副棺椁让小二送进了小院子。
师傅的存在就这么坐实了。
见已经无法从子青口中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楼庳结束了谈话,吩咐子青道:“子青,是这样,过几天我有一个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办,这几天就不要外出了。”
“诺。”子青作揖道“子青遵命。”
楼庳看着子青出了自己的书亭,心里依然疑惑重重。虽然没能在安邑发现子青身上发现疑点。可是,对他尹公子身份的核查还没有结果,不能就此信任。
但是,秦军马上就要攻占赵国光狼城,他下了决心,要借助秦军攻占光狼城之际派子青去光狼城,好对他进行一次甄别。
进攻光狼城的计划属于绝密,子青他们要完成的任务更是密中密,看子青怎么应对的吧?
子青回了自己的书亭,他心里很得意,自己在安邑行动没有留下任何破绽,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任楼庳再多疑、疑狡也是无济于事的。
现在楼庳已经放自己回书亭了,也就是说,他可以在洛邑秦国太子府里潜伏下去了。
他有些得意。他总算摆脱了他杜撰师傅引发的危机。下面,就看贾婵能否摆平自己尹公子身份了。
不过,他心里还是很纳闷,自己已经将话与楼庳说开了,可是他最后话里的意思,还是不让自己出太子府院子么?他对贾婵能不能搞定尹雄一家充满了忐忑。
忽然他有了判断:或许楼庳也在等待咸阳对自己身份的调查报告?想起白莹让自己坚信贾蝉的话,他慌乱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那就呆在太子府里等候咸阳的调查结果吧,不在乎这一时的碌碌无为,熟悉一下太子府情况也挺好的……